在这栋每天笼罩在绿茵的建筑里,约翰觉得很不自在。艾琳不知道什么时候小腿上被划开的一道口子,不管什么样的药都无法让她痊愈。好像从那条伤口里细细密密的爬进了很多条细长的枝条,睡觉的时候约翰对天发誓他听到了妻子身体里植物生长的声音。他不能向自己的心理医师求助,本来住进一栋已经被政策明令禁止的房屋已经算违法了,如果传播出去这个消息后果不堪设想。他每天沉溺在酒精中,无法自拔。艾琳一天天消瘦了下去,在植物研究所里的工作也暂停了,毕竟在植物研究所里都没什么植物可以研究了,艾琳的几位同事也无法来看他们,似乎每次一回到这个地方世间的所有人就与他们隔绝开来。艾琳终日浑浑噩噩尚且没有感觉,玛丽亚也还小,每天就呆在屋子里看书,是不是发出咯咯的笑声。笑声从虚掩着的门里流出来,在空旷的走廊上回响着。
有几次约翰想要行房,但是看着艾琳几乎透明的皮肤下绿色的血管又撤了下来,每次只要瞥见妻子的病态约翰就会整晚整晚睡不着,在厕所里发狠的抽烟,看着窗外不知名的藤蔓趴在窗棂上阻隔他看向广阔天空的视野。很快约翰的身体也跨得不成样子,渐渐的他也不再跟艾琳一个床上睡觉了,不是因为别的。在某个晚上,约翰觉得身边有什么东西刺了他一下,他迷迷糊糊的摸过去的时候发现根源来自身边的人,他惊醒了同时滚下了床,再起身的时候他看到了妻子的肩膀,最透明最薄的一块皮肤被一条墨绿色的藤蔓刺破,藤蔓上并没有血迹,他看向艾琳,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许多天他都没有细看自己的妻子,她已经瘦得不成人样,此时她的嘴长得大大的,里面的舌头干枯的像一片秋天的叶子。她摩挲着干燥的起皮的嘴唇说着什么,约翰绕过藤蔓跑到艾琳身边附身听着她说的话。
“别....别让玛丽亚看到我.....这个样子...最终还是我造的孽.....现在我这个样子...世界这个样子....都是我的错,对不起亲爱的.....你要把玛丽亚平安养大,告诉她.....植物从来.....没有错!”
说到最后的几个字的时候约翰感觉到小臂疼了一下,低头看去发现艾琳枯槁的手指刺进了胳膊里,但也只是暂时的,还没有刺出鲜血艾琳的胳膊就垂了下去,在碰到床之前就碎成了几片。没有鲜血,只有死掉的植物,在她身体里的东西吸干了她所有的生命力,像水蛭一样。
约翰瘫软在床边,他无法接受眼前的景象,把头埋进手里搓了搓眼睛,没有一滴眼泪。可能是这么多天对艾琳和对他的折磨耗尽了他所有的情感。约翰站了起来,把被子上脆掉的植物抖下床,拉过被子盖住艾琳保持着人形的碎渣。接着又坐在地上,头靠着床头柜。
他心中其实也有一些冥冥之中的想法。跟以前的一些事有关,一些他不知为什么无论如何想不起来的事。只记得一个紫头发的女孩儿不停出现在他错乱的记忆里,他曾经出过一次车祸,当他还是一个桀骜不驯的张狂青少年的时候出的,之后记忆就模糊了,那段时候刚好赶上变革。医生治愈了他,顺手给他注射了疫苗和芯片。所以他才会变成这样.....思绪又缠在了一起。芯片发挥了作用,禁止他继续读取记忆。约翰只感觉到头疼欲裂。
突然一个念头打中了他,他连滚带爬地起身摸索着灯的位置。距离上次看到女儿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约翰悄悄打开女儿的门,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轻轻坐在玛丽亚床边,看着她熟睡的脸庞,注视了良久。突然一股酸涩的味道涌上来,约翰男人的眼泪掉了下来,他拉起女儿的手抚摸着,自己过于沉溺在失去一切的所谓责任感中,却忘了自己需要真正负责的人,现在妻子已经离去,他只有女儿了。他要弄清楚妻子到底做了什么,对于那些事,自己的记忆,记忆中那个旧世界,他有太多的疑问。但是他凭一己之力,这个年纪有些力不从心。有一个念头逐渐浮了上来,他要为女儿铺路,这是他的后代,他的血液传承。
尽管需要克服很多困难,哪怕跨过千山万水。只要他为女儿抚平道路就好,他替她跨过千山万水就好,用自己的能力搜集证据,但接下来的事就要靠她了。约翰看着月光下女儿颤抖的眉毛和紧蹙的眉心,大概是做了什么噩梦,伸手帮她抚平苦难,一如之后他要付出一生去做的事。
最后约翰在玛丽亚头上留了一吻关上门离开了,也永远离开了安逸的生活。他回到屋子,将妻子的残骸收进一个腾空了的盒子里,打算第二天在后院埋起来,他满心觉得妻子生前是植物学家,她肯定会喜欢埋在植物中。约翰全然不知艾琳生前不能动弹的几个夜晚经历了怎样的梦魇。他刚准备收拾行囊,突然觉得眼前一黑倒了下去。栽倒在凭空出现的少女怀里。她轻而易举地把约翰翻过来放在床上,坐在床头上几英寸的空气上,充满怜爱的抚摸着他的脸,手指划过粗粝的胡须,抚上高挺的鼻梁。少女叹了口气,喃喃自语:“若你真的要这样,我只能晚点拿回来你偷走的东西了。还得保护好你和你的女儿。真拿你没办法啊约翰尼,好好睡一觉,然后不要再想起我了。”
说完这些少女把眼角的泪水抹去,甩到地上的泪水消失的地方长出了一个小小的叶苗。刚跳下床头柜空气中传来一个声音“这些话你是对自己说的还是对他说的?”
少女没有理睬,转过身打开窗户准备离开,看到底下藤蔓聚集起来,她甩下一句话跳了下去。“我警告你离他们远点,他的妻子死了是咎由自取,你敢动他的女儿你就死定了。”
被警告的人并没有现身,只是等少女消失在窗户边上之后声音里充满玩味的说了一句。
“小破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