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不远,如果抄小路的话。
一般便利店都是24小时营业,这片区域偏远些,晚上也没几个人,老板干脆就十点打烊,免得一晚上没卖出什么东西,电费反而比利润高。
现在是9点45分。
练习生都知道有条捷径可以直接从密布的楼房之间穿过去,只是那条小巷少有人走,路灯早坏了也不见修,其中一段还被道铁门堵着,一般大家都是三五成群结伴而行,真要晚上一个人走这条路的话,还是渗人。
张艺兴倒不怕。
笑话——他张某某根正苗红,在D的光辉下沐浴MKS主义茁壮成长17年的无神论者,坚定维护唯物主义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再加上人生履历丰富,走过长沙各式各样千奇百怪鱼肠鹅肠鸭肠各种肠小巷,怎么会被区区一条韩国小巷吓到。
轻松翻过形同虚设的大铁门,再往前走几分钟就能到达目的地。
他想到终于可以买到心爱的小内内,不,大内内,就不由心情愉悦地吹起口哨来。
有人轻笑了一声,在幽静小道中,格外明显。
“谁?”张艺兴紧张地回头,身后除了随意摆放的垃圾桶,空无一人。
再往前走两步,又突然回头,还是没有,别说人了,连老鼠的身影都不见。
他挠了挠头,怀疑自己听错了。
也就没再细想,继续向前走着,9点55,还有五分钟。
终于在店家关门之前赶到,张艺兴羞赧地询问能否借用厕所,店主是个中年妇女,看他捂住裤裆一副尿快憋不住的小模样,觉得实在可爱,有意多逗弄了两句才告诉他厕所在哪里。
张艺兴把新买的内裤穿上,长舒一口气,身心舒畅。因为感激,他还顺便帮热情的店主阿姨把货架收拾了,一起关了门才离开。
这样回宿舍的时间又晚了些,10点15分,张艺兴走在半路,肚子饿的厉害,心思一转,决定还是走小路来得方便。
没想到,来的时候没事,回去却遭了秧。
他正悠闲走着,突然被一个黑影掼在一边,头朝着墙壁死死摁住,无法转身,也就看不见究竟是谁。
只知道,是个男人。
那人紧紧贴着他的后背,张艺兴只能感觉到袭击自己的人身形高大,手臂非常有力,手掌极大。只用单手就将自己两只手都压在后腰位置牢牢钳制住,另一只手抓住他后脑勺稍长的头发,力道与技巧把握的相当不错,让他动弹不得的同时,也不会将头撞在粗糙不平的墙上而受伤。
“谁?干什么?”张艺兴努力保持冷静,他看过不少犯罪片,知道过度挣扎只会惹怒歹徒,甚至招来杀身之祸。
那人不说话,有淡淡的吸气声,他似乎在嗅着什么。
张艺兴试图找到沟通点:“你是要钱吗?你放开我,我把钱包给你。”
那人还是没有反应。
张艺兴以为他是害怕自己反击,于是尽力放松因紧张而僵硬的身体,用韩语娓娓劝诱:“你不放开也没关系,钱包在左边裤兜,你可以自己拿,我保证不挣扎,也不会报警。”
那人已经嗅到他最敏感的脖子,等到张艺兴说出这番话,逡巡的动作一滞,不再无动于衷。
张艺兴听见他从鼻腔中发出的一声轻笑,声音浑厚低沉,就算对方有压低嗓子刻意掩饰,殊不知,张艺兴对音色尤其敏感,立刻发现这声轻笑和刚才自己吹口哨时所听见的一模一样。
难道这人一直在跟踪自己?
张艺兴就算胆子再大,也不免慌乱:如果是从自己出宿舍就一直跟在身后,那这个人想要的,恐怕就不止金钱这么简单。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那人暧昧地将腿挤进张艺兴大腿之间,膝盖缓缓地摩擦着,抬起脚尖划过他穿着拖鞋而光裸的脚踝;嘴唇也渐渐下滑,在绷紧的曲线上游离,最后若有若无地擦过后颈,停留在他的左耳。
暗示性地一咬。
再怎么迟钝,也能觉察出那人动作间满是情欲的味道,其间意味,不言而喻。
张艺兴就像脱水的鱼,立刻死命挣扎起来。
那人不慌不忙,整个人几乎要将张艺兴笼在阴影之下,借着他挣扎的劲儿,将自己顺势贴得更紧了些。
毫无缝隙,因而张艺兴能够明显感觉到那人身下欲望在慢慢抬头。
他不由破口大骂:“神经病,死变态,放开我!发情去找路边野狗!分不清男女吗!快放开我!”所有能想到的脏词全都甩了出来,那人偏偏还稳得住,一声不吭,当然也不肯放开手中的小绵羊。
直到张艺兴骂到累了,那人除了亲亲嗅嗅舔舔,也没再做出更出格的事情。
“你到底想干什么?能不能给个痛快?”
张艺兴眼圈红红的,夜色中看不出,只能听见话中微带着哭腔。
那人迟疑了一会,抓住张艺兴头发的手松开,张艺兴大喜过望,刚想转头看看究竟是谁。
结果就被不知从哪儿掏出来的手帕蒙住口鼻,手帕上有一股奇怪的味道,眩晕袭来,他只来得及看见那人戴着一顶鸭舌帽和黑色口罩。
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次醒来,11点30分,张艺兴捂住还晕乎的脑袋坐起来,检查下衣物,没有损坏;钱包,没有丢失;身体,除了今天下午挨的那一脚,没有任何不适。
只有装着内裤的塑料袋,不翼而飞……张艺兴无语,是不是该庆祝一下自己身上穿着的那条没被扒下来?
一周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伤口拆完线,吴世勋果然没有接到公司让他继续训练的通知,但也没有让他搬出练习生宿舍,暧昧不清的态度,让人摸不着头脑。
张艺兴也是同样情况。
吴世勋乐观地以为一切都会好转,过几天公司就会让他回去,还像以前那样,每日训练非常辛苦,但也每日充满期盼地等待出道的机会。没想到几天后,只等来了张艺兴一个人回归的消息。
吴世勋起先并不知情,直到朴灿烈一脚踹开张艺兴的房门。
“张艺兴,你什么意思?”
张艺兴坐在桌前,开着电脑,吴世勋无意瞄见桌面,是一封邮件。
他显然没料到两人会突然闯入,惊慌失措下想要关掉界面,反而按出更多杂七杂八的网页。
朴灿烈一把抓过鼠标,吴世勋这才走近。
他们看见,明晃晃占据整个屏幕的那一封邮件,正是公司要求张艺兴明天就回去上课的通知。
“马里奥今天回公司了,好啊,你明天就回去?张艺兴,是我小看你了。”朴灿烈气得不轻,既是为了吴世勋,又是为了一点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为你闹了一场,你们俩好好的,最后只有吴世勋一个人被公司辞退,我问你,***的良心呢?”
“辞退?”吴世勋不敢置信地看向朴灿烈,朴灿烈自觉失言,反将怒火发泄于不吭声的张艺兴身上,他吼着:“***背信弃义的中国人!”一手按在那单薄的肩膀上,用力一推。
张艺兴被推的身子一歪,差点从椅子上滚落。面对朴灿烈的控诉,他反倒显得十分平静。
“我也刚得知这个消息。”张艺兴无处安放的双手在两侧抓了半天,全是空气,才想起这个凳子是没有扶手的。
他把手放在膝盖上,背挺得笔直,目光坦荡迎向比他高了不知多少的朴灿烈。
更何况此时朴灿烈是站着的,两人之间距离更远。
“我不觉得中国人是背信弃义的,或许你可以用这四个字形容我,但你不能用这四个字辱骂中国人。”顿了顿,他补充道:“你也不能这样说我,对于公司的决定,我也很意外。”
不知道为什么,吴世勋觉得他所说句句在理,又实在句句无情。
对于咦兴哥而言,自己,难道只是个“我也很意外”,或者再加一句“我深表歉意”“对此十分遗憾”的公关对象吗?
朴灿烈显然也不满这种刻板的官方语调,他站在吴世勋和张艺兴中间,以保护者的姿态发问:“你说你不是背信弃义。那好,我怎么听说是马里奥亲自保你,你才被公司留下?”
朴灿烈不自觉的恶毒,他其实明白张艺兴可能并不知情,但他就是克制不住想要破坏掉那人的平静:“他爸什么地位你不会不知道吧?金俊勉求爹爹告奶奶都没能保住A班的吴世勋,偏偏你一个D班的留下了。”
多么熟悉的轻蔑语气,张艺兴没想到有一日会从朴灿烈口中听见这样的话语。
“在我们面前装的清清白白,还害世勋为你出手而受伤,身为艺人脸上留疤,这无异于直接毁了他!张艺兴,好本事啊!我只想问你一句,财阀公子的黄金床,好爬吗?”
“你!”张艺兴万万没想到公司中居然还有这样的谣言。
他想反驳,但话到嘴边,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他是多么冰雪聪明的人啊,收到这封邮件就隐隐觉得不对劲,再加上昨天就有陌生人给他手机发了条短信说吴世勋被辞退,要他放心。他只当恶作剧,但又恐惧这条信息是真的,也就没敢向任何人求证,一个人憋着秘密胡思乱想到半夜都睡不着,胃部痉挛似的疼个没完,右眼皮也疯狂跳个不停。
结果今天,暴怒的朴灿烈就直接印证了那条短信的真实性。
吴世勋被辞退,特意发消息给自己,自己又能回归训练,还传出他勾搭马里奥的流言蜚语。环环相扣,不就是要让他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从中作梗的究竟是谁,也就不言而喻。
朴灿烈见他不说话,还想继续发难,结果被吴世勋拦住。
“哥,别吵了。”
被朴灿烈挡着,张艺兴看不见吴世勋的表情,但能听出小孩声音中的疲惫与失望。
如果再不做点什么,可能一切都将无法挽回。
“世勋,我……”他开口,吴世勋很快就打断他:“灿烈哥,帮我收拾下行李吧。”
张艺兴知道,自己被拒绝了,从吴世勋的心中,被拒绝了。
两个一高一矮,一大一小,但同样纤瘦的身影离去。
他们太过沉浸于自己的情绪,因而没有听见那个始终坐在凳子上没有起身的人说:“我会讨回公道。”
至于怎么做?
当然要见一见只敢匿名发短信的某人,或者可以直呼其名,马里奥。
“马里奥,我有话和你说。”恢复训练课程的张艺兴没有去上课,直接敲开马里奥所在舞蹈室的门。
他是用中文说的,其它人都听不懂,但他们知道张艺兴叫的是马里奥,再联想之前的传言,都忍不住起哄。
马里奥跟着出来。
两人来到天台,这里安静,适合谈话。
“吴世勋被辞退是不是你搞的鬼?”张艺兴开门见山,毫不含糊。
马里奥倒也欣赏他的坦诚:“我说不是你会信吗?”
“信。”
面对张艺兴生硬的语气,马里奥表现的富有涵养,与之前偷内裤又跟踪的猥琐形象大相径庭:“吴世勋被公司辞退是因为他的脸毁了,也因为他这人太有攻击性,将来容易惹出事端。而你留下,没错,确实是我打通了关系,但我并没打算借此要挟你什么。”
这番话说的极有技巧,把自己做过的脏事都撇的一干二净,再转个弯突出自己的深情大度。
张艺兴显然不吃这套:“那个伤疤很浅,几乎没有影响,如果说攻击性,躺在医院好几天的好像不是你而是他?”
马里奥笑了,风吹过他卷曲的棕色短发,倒有些自在潇洒的味道。
“没错,你说的没错。”他哈哈笑着,大方承认自己在语言逻辑上耍了小聪明。
张艺兴戴着帽子,凝重的表情至始至终都没有变化。
“你一定有办法让吴世勋留下。”这是肯定句。
马里奥偏头想了想,说:“这个嘛……”拖长的尾音,不知是思考,还是刻意调戏。
张艺兴在这个问题上可没马里奥那么轻松。
他突兀地跪下,双膝碰撞在地板上,扬起一片灰尘。
“中国有句古话,男儿膝下有黄金。”马里奥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他,愣了半天,挤出这么一句话。
“我知道。”张艺兴说。
“那你为什么要跪?”
“你知道。”
马里奥站在那里,看着自己偶像的屈服,如小太阳一样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偶像居然跪在自己面前,第一次觉得自己怎么这么该死的孤独。
他有些反胃,也许是风太大,着凉了。
“喂,你……”我不喜欢这样的你,他想说。
最后还是没说出口,有些话,本来就不该说。
“你亲我一下吧。”
他说。
张艺兴几乎没有犹豫地起身,像马里奥想象了无数次的画面一样:自己的小偶像在光晕中一步步郑重靠近,两人距离渐渐缩短,最后结合为甜蜜的一吻,从此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张艺兴只轻轻触碰到他的嘴唇,这在马里奥的文化中,其实算不得吻。
但也足够了。
“等我的消息。”马里奥推开他,只留下一句话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张艺兴站在原地,膝盖有点疼。刚才一跪磕破皮了,伤口在牛仔裤上蹭来蹭去,让他想不明白。
就这么结束了?
如释重负的同时,居然还有些惆怅。
他们都不知道,躲在另一边的唐和柔正紧紧握住手中的手机,眼泪止不住地流下,一双明眸善睐蒙着水雾,此刻竟充满仇恨,血丝密布,倒显得可怖。出现在她手机屏幕之上的,正是张艺兴看似深情、踮起脚尖主动吻向马里奥的画面。
因为距离太远拍的有点模糊,但还是能清晰分辨出两位主人公。
她的手放在发送键上,迟迟不肯按下。
还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