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奇道是温卯成名之地,经历数百年后人的改建,已经从险峻要道变成了一处歌功颂德、观光游览之景。原先山道两侧高阔的山壁上凿刻的都是大先贤温卯的生平佳迹,兰陵金氏接手此地之后,自然不能让这些岐山温氏的光辉往事继续留着,正在着手重建。重建的意思,就是要把整个两侧的高山笔画凿得干干净净,尽数清空,刻上新的图腾。当然,最后,必须还要改个能凸显兰陵金氏之神勇的新名字。
此等大工程自然需要不少苦力。苦力的人选,除了低阶低到尘埃里、一辈子都难出头的修士,普通人家的平民,更多的,则是射日之征后便沦为丧家之犬的战俘们。数名督工在山谷之中穿行,吆喝驱赶这这些步伐沉沉的力士和战俘们。温情冲了进去,视线在每一张灰头土脸的疲惫面容上乱撞,几名督工注意到了她,喝道:“你是哪家的?怎么乱闯!”
温情被他们挡住了去路,着急道。
温情我找人,我找人啊!
她穿的衣服没有家纹,不是没有家族就是地位低下,一名督工挥舞着手臂道:“我管你找人还是人找,走!再不走……”忽然,语音戛然而止。他看到一名黑衣青年,跟在这年轻女子身后行了过来。这青年生得一张明俊容颜,眼神却颇为阴冷,正在盯着他,盯得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很快地,他发现这青年并不是在盯他,而是在盯他手中挥舞的那柄铁烙。魏无羡看到这些督工手中的铁烙,和从前岐山温氏的家奴们惯用的一模一样,只不过是顶端烙片的形状,从太阳改成了花瓣,眼中寒光乍现,却仍不动声色。山谷之中,忽然以他为圆心,空出了一大片地。不少督工和普通低阶修士都认得魏无羡的脸,反倒是那些战俘没几个认得,看到他腰间的陈情,才猜出了来人身份。但凡是在战场上和魏无羡遇上过的对手,只有一个下场——全军覆没,尽数沦为凶尸。因此,认得他脸的,现在都是他的部下了。
旁人再不敢阻拦,温情边找边喊
温情阿宁
温情阿宁
不管温情怎么喊,就是无人应答。跑遍了整个山谷,都没见到弟弟的踪影,温情抓着几名督工问道。
温情这几天有没有送来几个温家的修士?里面有个说话结结巴巴的人,你们有没有见到他?谁见到他了?
数名督工面面相觑,为首者打哈哈道:“这里所有的战俘,都是温家的修士,每天都有新送来的。都在这儿了……”
魏无羡都在这儿了?
那名督头只是一个劲儿地笑。
魏无羡好。我姑且当,活着的都在这儿了。那么,其他的呢?
听到此处温情身形一晃。
督头不敢多言,只得硬着头皮,将他们带到了山谷之后的一片野林。他不敢自己一个人面对魏无羡,命令手下另外七八人也一起跟上,浩浩荡荡地带路。野林深处,横七竖八扔着几十条人形。有的已经发出了腐烂的恶臭。对此,魏无羡习以为常,温情则完全注意不到。
温情阿宁
温情阿宁
他们在尸堆里翻了一阵,很快就翻到了还睁着眼睛的温宁。温宁的肋骨被打塌了半边,嘴角的血迹已经凝成了暗褐色,一动不动。温情仍不死心,颤抖着去抓他的脉搏。死死抓了半晌,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了。她哭得面目扭曲,那张原本甜美的脸皱成一团,变得很丑,很难看。但是,当一个人真正伤心到及处的时候,是绝对没办法哭得好看的。在唯一的弟弟僵硬的尸体前,她所坚持的高傲片甲不留。
魏无羡就这样看着温情抱着温宁痛哭,直至温情哭晕。
一声惊雷搅醒了大地上的生灵,雨,如根根银剑疾射而下,狂猛暴唳的射向每个角落。似乎要把上天的怒意洗净,要把人的愤懑填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