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内。
雨泽平躺床上,双目微合,秀眉微蹙,腕间的玉镯泛起莹莹绿光。
迷糊之间,雨泽察觉到自己是在药鬼谷。房内的案几上堆满了各类名贵药材,空气中泛着淡淡药香。左侧的床上躺着一个少女,少女脸上有伤,气息虽平稳但微弱。雨泽定睛一看,认出那是身负重伤还未醒过来的自已。忽然,一只火红的小东西一闪而过,不见了踪迹。雨泽正在诧异,房门被人推开了,一位身着灰衫的灰发老者快速将房内扫视一遍,却对自己视而不见,便大步走向床上的少女。老者在床边坐下,熟练地给少女施了针、切了脉,又自言自语道“这么重的伤,竟然还能活到现在”。老者起身,走到桌前,坐下,开始熟练地抓药。忽又若有所思地回看了一眼床上的少女,再开始捣药。雨泽走到床边,仔细打量床上的自己,却被一股莫名的强力一下子吸附到床上少女的身上……
也不知道天旋地转了多久,雨泽只觉得身上发冷。雨泽努力睁开双眸,仍觉得天旋地转,一时间竟站立不稳,慌忙之中双手连忙下撑,立马便觉察到掌心抵到了又冷又硬的物件上。雨泽低头,睁眼,看到自己的双手正撑在一块寒玉石棺之上。雨泽抬头,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在一处天然溶洞之中——竟然是药鬼谷那个种植月籽藤的暗室。雨泽疑惑地调回目光,看向手下的石棺。石棺竟未盖严,棺头露出巴掌大小的一块缝隙,靠近棺头的地上的石缝里有一株月籽藤开得正艳。雨泽蹙眉,心头一动:这间暗室如此隐密,除了我们主仆四人之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晓。雨泽缓步移向棺头,正待一探究竟,突然从石棺的缝隙当中飞出一只火红的小松鼠,迎面冲向自己。雨泽大惊失色,急忙后退,马上跌入环在四周的毒潭之中……
雨泽只觉得胸口越来越闷,手脚也越来越没了力气,逐渐恍惚。却又突然察觉周身压力顿消,似有清风拂面。雨泽睁眼,发现又轻又溥的紫烟袅袅,自已的四周漂浮着许多透明的气泡,气泡之中竟是各色植物及书简。雨泽缓步向前,仔细辨认,仅认得有一些植物是非常珍稀的药材,但更多的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植物。雨泽正在疑惑这是何处,抬眼瞧见前面紫色花藤下,背对着自己坐着一位白衣少衣,正专心致致地翻看着面前案几上摊开的书简。雨泽驻足,觉得白衣少女的背影莫名熟悉,似曾见过。那白衣少女似乎察觉到身后有人,便侧转身躯,扭头看向雨泽。雨泽只觉得那少女的目光清澈,纯如孩童,旋即失色,脱口惊呼“韩芸汐!”……
雨泽一下翻身坐起,手捂胸口,只觉得心惊肉跳,顿觉腕上的玉镯温热灼肤。雨泽扭头看向窗外,夜色还浓,还要有两个时辰才会天亮。雨泽叹了一口气,低头看向腕上那只韩芸汐的玉镯,若有所思:自从戴上这只玉镯,已经连续七晚都做这相同的梦了……
药鬼谷山洞内。
雨泽快步通过洞内曲曲折折的密道,来到装有能打开暗室石门的机关之地。却发现开门的机关已被毁坏,并与石门一起已被密布的有毒的藤藤叶叶盖得严严实实。据她所知,这处石门是出入暗室的唯一通道。雨泽皱眉,然后不死心地四下仔仔细细探查,但探查了许久还是一无所获。
雨泽重新回到石门之前,开始犹豫着是不是该去找顾七少来开这石门?转念又担心七少会责怪自己擅自取走了韩芸汐的玉镯。而更担心的是梦中石棺之内躺着已死去的韩芸汐——天人永隔,只怕会让顾七少再次重温失去心爱之人的铭心之痛。亦想到自己对顾七少的这份爱而不得,难以割舍的单相思的苦楚……一时间,雨泽肝肠百转,泪盈于眶。
雨泽叹息一声,打算放弃,启步正待离开,怀中的玉镯却温热起来,渐渐灼肤。
雨泽正待拿出玉镯查看,忽见石门上的毒藤叶一下子持续跳动起来,不一会儿,一只火红的小松鼠穿藤而出,越过自己向山洞出口疾速奔去。
雨泽心下一动,不作多想,立马跟随而去。
雨泽跟着那只红色小松鼠一路疾行飞出山洞,最后发现那只小东西跑进了药海,然后开始迅速的吞食各类药草。
雨泽被眼前这片茂盛的药海惊呆住了,她仅记得之前药海已被君亦正一把大火烧毁,却不知后来顾七少又用韩韩芸汐的两滴心头血重新恢复了韩芸汐生前最爱的药海。
那只小松鼠吃饱之后,却并未象之前一样疾速离开,反而目光炯炯地看向雨泽,点了点头,仿佛是在示意雨泽跟它走。
雨泽灵光一闪,突然明白这只在月光下越发显得火光莹莹的小松鼠便是传说之中能解百毒的“毒蛊兽”。
雨泽不作二想,立马借着月光跟随毒蛊兽返回山洞。又跟着毒蛊兽不知道穿过多少个仅容一人贴壁而过的石缝及仅容一人匍匐才能爬行的地洞,竟然进到了暗室之内,看到了与梦中一模一样的石棺。
毒蛊兽立马钻进棺头的缝隙不见。
雨泽奋力推开寒玉石棺沉重的棺盖。
石棺内,肤色几近透明的韩芸汐神色安祥地合目躺在棺底。毒蛊兽正趴在她的胸口,将一只前爪置于韩芸汐的嘴上,不断有鲜红的血滴从毒蛊兽的爪尖滴在韩芸汐的唇间,再慢慢沁入她的口中。
雨泽一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住,只能傻傻地看着石棺内嘴角沾有新鲜血痕,面容娴静,宛如熟睡一般的韩芸汐,不知所措。
雨泽目光呆滞地看着毒蛊兽将那只受伤的前爪放到嘴边添食,直到不再出血,然后团在韩芸汐的胸前,再度用乌亮的双眸直直地看向自己。
雨泽听到揣在胸前的那只玉镯突然发出金玉相鸣的声响。
毒蛊兽立马警觉地直立着站起。
雨泽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前胸,发现有星星点点的紫光溢出。
雨泽伸手掏出玉镯,来不及细看,毒蛊兽突然一跃而起,甩尾拍向玉镯。
玉镯从雨泽手中飞脱出去撞向后面的石壁,又反弹回来,在石棺上方裂开,散出一片紫光。
不待玉镯完全碎开,毒蛊兽迅速纵身跃起、张开四肢、膨胀着撞向开裂的玉镯,让玉镯碎片全部扎中自己。
一时间,但见血光漫天,刺得雨泽睁不开眼来。待她再次睁开双眼,已不见碎成片的玉镯和火红的毒蛊兽。
只见不断变幻闪烁着红、绿、紫色光芒的血雾正从韩芸汐的七窍、心头及周身穴位漫漫沁入。随着沁入的血雾越来越多,棺中的韩芸汐肤色不再透明,面色逐渐红润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血雾全部沁入韩芸汐的体内。
雨泽屏息,一眼不眨地盯住韩芸汐。又轻轻伸手搭住韩芸汐的手腕,肌肤温凉,却没有脉动。
雨泽顿觉气力全消,一时竟昏倒在地。
待雨泽再次醒来,感觉有人在向她嘴里挤一种植物的汁液,入口极苦,但回味甘甜。雨泽顿觉神清气爽。
雨泽睁开双眼,只见韩韩芸汐正跪在她的身前,在她嘴的上方双手用力地揉搓着一种她不认得草叶,渗出乌绿的汁液。
雨泽一下坐起,望向一旁的石棺,石棺内已空无一人。再一把拉过韩芸汐的手腕,切向脉门,脉象平和,与常人无二。雨泽撒手急忙狠狠地揪了自己一大把,感觉很痛,莫名锥心地痛。
雨泽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活生生的韩芸汐,只见她也好奇地如梦中一般目光清澈,纯如孩童般含笑地望着自己,然后樱唇微启,问道“你是谁?……这是哪儿?”
韩芸汐站在梅海最底下的平台上,打量四周,不无惊呀,回头瞪圆了眼睛对着顾七少无比认真地说了句“我认得这里!”。
一路心情复杂,自抵达梅海便紧张地专注着韩芸汐一举一动的顾七少,心下略喜,刚要回话,韩芸汐却已转身向前,拾阶而上了。
韩芸汐边走边看,熟悉的感觉越来越浓。心里又是惊讶,又是欢喜。
韩芸汐突然顿足。前面的台阶上坐着一位出神远眺的好看的男人。
韩芸汐垂下眼帘,又飞快的抬起眼角扫了那个男人一眼,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前行。
踌躇片刻,韩芸汐便明白那个男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根本就没有看到自己。
鼻中突然嗅到一缕若有若无、奇异的幽香。韩芸汐一下子就嗅出这是能止血的###。
韩芸汐寻着香气看去,发现旁边的花田里种着一片药草。
韩芸汐展颜一笑,轻快地走进那片花田,蹲下,又轻轻的拔起一株###,凑近自己的鼻尖,再深深地吸了一口,满足的一笑。
韩芸汐站起,下意识地偏头,发现刚才坐在台阶上出神的男人此刻正目光无神地看向自己。
四目相对,韩芸汐顿觉心头刀疤之处一阵刺痛——这专注的眉眼,似曾见过。
韩芸汐捧心蹙眉,看到那个男人突然双目聚神,圆睁,脸上再一一闪过疑惑、震惊、狂喜的神色。
龙非夜霍然站起,露出欣喜若狂地笑容,喊道“芸汐”,一跃而起飞奔到韩芸汐的跟前,再一把将韩芸汐紧紧搂进里怀里,生怕一松手,韩芸汐便又会消失不见。力道之大,要不是有他的双臂护着,韩芸汐只怕已被撞飞出去。
韩芸汐睁大眼眸,只觉得心头刀疤之处似乎有什么热流涌动,随即便发现自己不抵触这个男人如此亲密地搂抱,虽被他紧紧地搂着,却莫名心安。
韩芸汐不由自主地环手回抱住龙非夜,侧头温柔地靠在他的胸前,露出安心的微笑。
石阶下,楚西风瞪大了眼,张大了嘴,猛一回头,无比震惊地瞪向顾七少,张嘴刚要问出“真的是王妃娘娘?”,却瞧见顾七少面色惨白,目光阴郁的盯着石阶之上紧紧相拥的二人,双拳紧握,青筋直爆。
顾七少眼前飞快闪过三个多月前,自己接到雨泽的飞鸽传书,第一次见到回生后的韩芸汐的情景。
那时的自己也是欣喜若狂地将韩芸汐一把紧紧抱住。而韩芸汐却是一怔,随后将双臂用力地抵在自己的前胸,抬起明亮的眉眼,一脸好奇地问道“你是谁?”
韩芸汐虽然又活了过来,却完全遗失了之前的全部记忆,只记得自己叫韩芸汐,其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不仅如此,性子也比原来的韩芸汐娴静了许多,有时竟纯如孩童。但医术、毒术却比原来要高出许多,似乎没有她不认得的草药、不记得的医典、毒经。
与这样的韩芸汐不易亲近,相处时总觉得隔着什么。
相处越久,顾七少越发想念之前那个会跟自己打闹、嬉笑、聪明活泼、义薄云天的韩芸汐。
茱萸上前轻扯了一下楚西风的手臂,回看了一眼雨泽,对西风笑着点了点头。
西风大喜,顺着茱萸的目光看向老后面的雨泽,只见她一脸担心地痴看着前方的顾七少,便又顺着雨泽的目光看回顾七少身上。
顾七少神情落寞,慢慢松开拳头。忽然苦笑一下,垂下眼帘,又摇了摇头。转身,疾步离开。似乎,生怕走得慢一点,便会忍不住飞身上前,一把拉开仍在花田中幸福相拥的二人。
雨泽向楚西风和茱萸迅速地点了一下头,不待他俩有所反应,便急冲冲地紧追着顾七少慌忙而去。
楚西风与茱萸同时收回尾随雨泽的目光,又相视一笑。楚西风一把搂过茱萸的肩膀,两人并肩,含笑望向石阶之上的那片花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