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昭坐在床边，放空心思思考；他对上官冥和傲咨的话依然没有任何印象。看来这条情报不得不换，他叹了口气，按响门旁的按铃。
上官冥不多时便进了门：“怎么，想好了？”
“我可以用情报交换。”张昭双手环胸，眉毛向上挑了挑，“关于，未来。”
碧色的瞳孔骤然缩小；少年没有错过这个细节，暗暗松了口气：看来没问题了。
“可以。”上官冥的震惊只持续了一瞬，“交易达成。你先说。”
少年撇撇嘴，换了个轻松的姿势坐在椅子上将昨晚的梦和盘托出，只隐瞒了最后空间撕裂的部分。
听完后，上官冥沉思半晌：“原来如此……你的身份，你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少年摇摇头。
“人类最初的血脉中暗含有造物者的力量。越靠近一个宇宙的初始，这种血脉便越明显。”
“像你这样拥有‘时空’之血脉的人，一是能运用‘时间’所能赋予的能力，你的梦——这种在无意间看到过去和将来的能力便是其中之一；而‘空’的意义就是空间，至于它的能力我们并不清楚，因为从古至今没有任何一份资料文献记载。对这种造物者血脉，我们所知的情报也是少之又少。”
“但据我所知，即使在超古代文明时期拥有这种血脉的人很多，但纯度却普遍很低；而你，却罕见地有高纯度的血统。如何？你当真对此没有半分印象？”
少年摇摇头，陷入沉默。
上官冥观察着他的神情，并未发现他有更多的反应，倒像是真不知道；于是，他翻看了一会儿终端便借口告辞。
——————————————————————————
张昭没搭理他，自顾自地头脑风暴——头疼不出意料地再次复发；他抱住头，却一声未吭——因为源源不断的陌生画面正在涌入他的脑海。金色的瞳孔渐渐缩小；少年睁大了眼睛，满脸茫然无措。
“这……这怎么可能……居然……”——他微微颤抖。
“原来如此……”——你们瞒得我好苦，他苦笑。
又是一滴晶莹滚烫的泪珠，顺着脸颊滑下来。
是因为我；原来，全是因为我……
记忆一幕幕浮现——
着实验服的白色的身影站在眼前，声音低沉：“虽然血脉纯净度高或许能给你提供强大的力量；但是也正因为这份血脉太过强大，体内的力量产生了自主意识……”
所以，自己刚出生没多久，这种力量就进行了它的第一次自主行动——自己在哪里听过这件事？……是了，这时是在实验室时，教授告诉自己的。
只是，受限于自己的年纪，那个“意识”当时并没有造成什么太大的伤害，也就是在大人们做午饭的时间里弄坏了几个玩具，刮花了地板，在墙上留下了一大块烧焦似的黑色痕迹……
在周围人不以为然，认为这只是场小孩子的闹剧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发现了端倪……有好几个体型较大的毛绒玩具不知所踪了。自己的玩具如此之多，他们却都记地清清楚楚。
后来，是母亲打扫上锁的阁楼时发现它们的：一部分失踪的玩具静静躺在阁楼间中；而剩下的仍不见踪影。他们调阅了实验室的能量监测仪器和布置在房子各处、用于防盗的监控，发现当时有检测到一阵短时、高能的异常能量，但并没有陌生人闯入。机密资料和实验室的档案没有被偷，自己也没有受伤，他们凑在一起，讨论了一整宿也没得出一个满意的结论，只得又加强了住所的防护……是这样的。后来，家里的防护系统自己似乎都没有操心过。
“之后，煜儿……你父亲，他偶然在科考过程中参与调查了一个古遗迹。其中记载说，在人类的前一个文明纪元中，有人身负奇异的能力，被古人尊奉为‘人中之神’。”
这些也是教授告诉自己的——这么重要的事情，自己为什么会忘记？
在那几起案例中，也正有一例记载，大意是说，有个黑发的小孩自小就被尊为“时空之子”——一是因为，从旁人的视角看，他只是召唤出一个黑色的、漩涡状的“门”，便能将需要搬送的物体传送到合适的地方，而对付敌人时，也只需用那“门”将对方吞噬，对方就会完全消失；二是因为，他的预言非常精准，不少人因此免于祸患。因而，在前文明中，大家认为他是掌管“时”与“空”的神明的宠儿。
上官冥所说的，也是这个意思。
前文明，多么重要的情报，我却轻易地忘记了。我到底……为什么会忘记？主观遗忘……不太可能吧？客观因素？我真的……自己删除了这段记忆？
“你父亲阅读着这段遗迹上的古文字，似乎一下便联想到那次异常了。后来，他们甚至专门设计了一个无害的实验……为你做了检查，最后发现：较常人而言，你向外散发的能量显然更加剧烈，也更复杂。”
他们抽丝剥茧一般，在截得的能量中将人体常规会释放的能量去除，只剩下那段异常、不稳定而未曾在其他实验中见过的部分。父亲和母亲拿着它的数据请教了研究所里的其他人；毫无收获——教授都没有头绪的事情，其他人怎么可能会知道呢？然而他们为了做这些事情，还必须每次都加紧完成研究所的任务，才有时间研究这个……荒谬的“项目” ，甚至不是他们打心底想要研究的东西。而这一切劳累，只不过是为了“救”自己——
画面几经变化；闪过几个断断续续的日常片段之后，重要的片段里依旧只有自己与教授，只是地点改变了——在家中的书房里。
“在接近周岁的你再一次被那种‘意识’占据并造成‘小破坏’后，他们只得将你暂时托付给我，而后游走于世界各地的古遗迹，着手调查有关‘时空之子’的记录。”
“原本他们是打算一段时间回一次家的；但是计划总赶不上变化——这一调查，就是数月。调查结果也并不乐观：除去在几本前文明古籍上找到的、赞颂‘时空之子’事迹的记录外，一无所获。”
他们该多么难过。
幸好，教授说后来在本土那边有所发现……他们知道的时候应该很高兴的吧？教授说他们都连夜赶回家了，似乎是因为在超古代文明古国本土的某个遗迹中，找到了提及“造物者”之力的资料。说有一种能源石是已然沉睡的神明遗落世间的记忆，储存在一些隐蔽的遗迹中。所有的造物之力都可以被它吸收、储存和释放。
“他们听后就当机立断地出发了……在世界各地荒无人烟的地带寻找遗迹，在其中搜求那种能源石——幸运的是，经过半年有余的搜寻，它就在原始森林的地下城遗迹中被找到了。”
“对，那时他们回来了……合照，你家里的那副合照就是当时拍的。”
即使由于探险过程中受的重伤他们急需静养，但父亲和母亲仍在第一时间回来了。可他们为什么……为什么又离开？
对了，是因为在发现这块石头中蕴含的能量会在感应到同源力量时重新释放能量后，他们惊觉仅仅让能源石“吸收”这个方法并不保险……以及能量石的消息不知从何处不胫而走，一时间，不少觊觎的目光都盯上了他们。
可这个过程中，自己的身份却始终都没有泄露——是他们，拿自己当了挡箭牌。
“为避免能源石中的力量泄露回到自己体内或造成其他破坏，也为避免敌人的垂涎为亲近的人带来困扰，你一岁时他们便将能源石带走，去往异国他乡与荒无人烟之地——当时，他们正应守护者一族的要求设计和制造对抗帝陨所用的爆裂飞车，这一次的旅行恰好给了他们去世界各地收集数据的机会。”
这是教授与他一起在家吃饭时说的。
画面依旧在不停轮转，在茫茫的记忆中，张昭再一次揪出重要的片段——
在设计过程中，二人突发奇想，把那一小块能源石打磨、改装成一小块零部件，使之成为能够被飞车装载的第二能源供应设备。第一辆飞车“收割”，在他们离家后的一年内完成了设计、程序的编写、非核心部件的制造与组装。
在这段记忆中，他似乎在研究父亲与母亲留下的资料——收割……他当时就跟着父亲和母亲了。但他不是现在的收割，因为能源的设计出了问题。
当时，自己正在对比收割的几版设计图纸。
当时的收割并非“双子”设计，且顶多就是个人工智能机器，没有任何攻击能力——这是因为在能源的设计上二人发现了问题，所以能源系统还没来得及装载。最初的设计中，爆裂晶片所提供的“水”的能量作为第一能源，本应与第二能源共用同一个能量输出口；但经过实验后，他们发现这种能量相对于“造物”的力量未免太过弱小，这样的设计会大大削弱第一能源所能提供的力量。况且，要保证能源石能量和飞车本体的绝对安全，材料的选择上也必须更为慎重，不能直接借鉴以前设计的那些飞车的经验——天知道他们实验时，有多少稀有材料最终在这等“造物”能量的碾压下化为齑粉！
对，就是在这样……反复、多次的修改下，“双子”的设计就此诞生。他们对收割进行了改良，完善了芯片的卡槽和输出口的设置，只待两枚核心的能源芯片完成。然而，就在这时，灾难降临——在水属性芯片还未完成制造、第二能源芯片也没开发出所有功能的情况下，迫不得已，他们将芯片装入收割的能源系统中，将他送走——
“嘭——”
——————————————————————————
金色的瞳孔瞬间缩小：红色的火光历历在目，刺耳的声响似乎仍在耳边。
一切的回忆，在这段爆炸的视频上戛然而止。梦魇中的种种都有了解释，却没有消散的意思；回忆中的所有细节被无限放大，在脑内循环播放，时刻提醒着他：
“哪怕有一个能源系统能用也好，他们就不会……就不会——！”
“都是因为自己……不然父母应该就不会去……也就不会遇难……”
“然而……然而……自己不但没有记住——反而忘记了？或者说，删掉了？”
少年紧紧攥住拳头；上牙几乎将嘴唇咬出血。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一贯挺直的脊梁却怎么也支撑不住自己的重量，整个人都向前倾倒着。
他一拳锤在墙壁上，关节处磨出了血也不自知。青蓝色的发丝向下垂落，热泪也顺着重力一滴一滴坠下。
自己怎么可以忘……怎么能忘记这些？怎么可以忘？父亲和母亲……他们做了这么多，他们为你做了这么多！而自己……像小孩子一样，只记住了他们的不归，只记得他们未完的承诺！简直是幼稚而荒唐！
“张昭……你怎么可以忘记这些？”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