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长生阁出来,不治已经等在药园子里好一会儿了。
“师父啰嗦完了?”不治蹲在地上,细长的手指摸索着麦冬草叶。
“你是一直在这等着,还是去了又回来了?”无忧也找了个合适的姿势,蹲在不治身边。
“师父就是想把我支开而已,哪用得着这么早准备马车去。”不治看这株长势喜人,挪到了下一株药草前,接着摸索道。
“你自己懒得去也是一个原因吧?”无忧戳了戳不治的胳膊道。
不治停了手上的动作,转而看向无忧说:“你记不记得以前,咱们四个还和师父住一起的时候,我跟你讲的人参娃娃的故事。”
“怎么不记得,那时候庄里也没有女子,师父就让我和你们一起先住着,说反正都是同门师兄妹,互相照顾都是应该的。”
不治点点头道:“不过那时候我们三个觉得带你这么个小不点儿,实在不方便,所以我跟二师兄没事就编故事骗你,让你自己出去玩。”
“其实我俩也算变相地保护了你,就你小时候的所作所为,很难让大师兄留你一命。”
无忧:“呵呵。”
不治就当没听见,接着道:“结果那次,我俩就骗你,师父药园子里有一株人参,据说马上就要长到一千年了。”
“这人参长到一千年,就会化作一个娃娃的样子,离开家去找别的小孩子玩。跟他成为朋友的话,他会满足你的很多愿望。”
“你听了之后,就成日傻傻地守在药园子里等,想要第一个认识他后,不让他离开药园子,跟你做朋友。”
无忧换了个姿势蹲着,插嘴道:“哼,要不是师父起夜看见我一个人蹲在药园子里,我还不知道要被你们骗多久呢!他老人家知道了也笑话我,说药园子里根本就没有人参,而且,临江城根本就种不了人参!”
“别气别气,之后师父不是狠狠罚过我们了吗,之后还安排我们三个轮流扮人参娃娃跟你做朋友嘛。”
想到这,无忧噗嗤一笑,道:“当时大师兄脸都绿了,不明白为什么你俩犯的错,他还要跟着一起受罚。”
不治道:“嘿嘿,谁让他是大师兄呢。”
“不过你跟我提这事干嘛?”无忧趁着脚还没麻,站起来问。
“也没什么,就是看你蹲在这的样子,突然想起来,觉得你像那个人参娃娃一样,终于长大了,可以离开家去外面了。”不治也打算站起来休息一下,结果他蹲的时间太久,刚起身就朝旁边一歪,马上就要倒下去。
无忧连忙伸手去拽,生怕他把药草压坏了。结果她的劲使得大了,反而把不治晃得朝自己的方向栽过来。
眼瞅着不治就要压到自己身上,无忧想都没想,立马双手用力,把不治再次推向另一边。
“咕咚”一声后,不治倒在了田里,还好没压到药草,只不过不治满身是土。
不治哀怨地看着无忧道:“你是来报仇的吗?”
无忧尴尬道:“不好意思,一时冲动。”随后伸手去拉不治。
三师兄的手很大,因为他主学针灸推拿,皮肤保养得细腻柔软,握起来十分温暖,小时候她就喜欢三师兄把她的手整个握在手里,然后一起去看城里的傀儡戏。
无忧想得有些出神,一个不注意,就被不治“暗算”,拽倒在了地上,粘了一身一脸的泥土。
无忧气得喊道:“三师兄你是不是有病!”
不治哈哈大笑,看无忧气得不说话,于是抬手过去,一边帮她解决头上脸上的泥土,一边柔声安慰道:
“师妹,医馆有麻烦了就回来跟我讲,我一定去帮你。”
无忧听了这话,刚刚的一肚子气,突然就像被一阵风吹散了似的。只是她面上的表情很奇怪,生气也不像,感动也不是。
瞧着她的样子,不治又回到平时道貌岸然的样子说:“我去帮忙的话,算是医庄出外勤,医馆要按时间给我算补贴费的!”
“水不治!我看错你了!”
“哎呀,哎呀呀,师妹别在田里打我,麦冬草刚长好呢!咱们去冬藏轩门口打,顺便还能洗洗干净。”
两人一先一后跑了出去,无人的药园只剩下静静生长的麦冬草。它们一个又一个挤在一起,梗上结满了一个挨着一个的紫色的花苞。下面长得快的,已经开出淡淡的紫和浅浅的黄。上面未开的也没那么着急,任由清风摇摆,露水抚弄,也只是稳稳地默然不动。
它知道,那些已开的花与成熟的叶,都会支撑着自己。总有一天,它会迎来更高的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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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忧稍微收拾了些贴身衣物和日常用品,便先后跟师父师兄香嫂嫂还有庄里的人告了别,众人还想留她吃顿送行饭,来日再走,无忧安慰道:“庄子离临江城也没多远,马车一来一回也就半个时辰,我每半个月都要回述事务。干嘛搞得像我再不回来一样。”
大嫂嫂泪眼婆娑地看着她道:“我跟小芍没事就去城里看看你,你要照顾好自己啊。”
大师兄突然冒出来一句道:“香娘你就别去了,有什么话小芍或者不治帮你带,每次进城你都买一堆有的没的回来在屋子里堆着,落了灰也不用,要扔还不扔......”
看着突然敏感起来的大师兄,无忧只能安慰地抱了抱香嫂嫂,然后在耳边悄悄道:“嫂嫂放心,老规矩,而且现在我不在庄子住,东西多了可以藏我那。”
小芍是大嫂带来的陪嫁丫头,平日大师兄限制大嫂嫂乱买东西,不让她进城。便让小芍和无忧去,看见什么好的,让小芍带回来,小芍也被限制时,就让不治带。
大嫂花钱是有些多,但也是因为大嫂娘家富庶,可惜她跟大师兄从小订了娃娃亲,不得不陪着来求师临江的大师兄远嫁了过来,从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变成了帮着操持医庄大小事务的管家婆。大师兄性格又不那么讨喜,除了一张还算好看的脸,庄里上上下下都担心大嫂受了委屈,争着帮大师兄补救补救。
大师兄寡不敌众,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加上大家发现,大嫂嫂居然能治大师兄的吹毛求疵的毛病,于是就更舍不得大嫂嫂走,生怕俩人一和离,大家又回到水深火热的生活之中。
告别了医庄,不治和无忧带着潘叔包好的干粮又回到临江城。
刚到医馆门口,就看见细辛和小龙坐在院子里愁眉苦脸的,见到回来的不治和无忧,两人丝毫不热情,反而想装作没看见。
无忧下车径直走向二人问道:“怎么了,才一天不到,就想朱小娘了?”
细辛抬头道:“不是,是何掌柜,他昨天晚上说找好了新医馆的铺子。可是......”
“可是什么?”不治也凑过来道。
“......小龙你说!”细辛拍了下不做声的小龙,无忧发现他的脸居然红的不行。
“你这是受了风寒?”无忧摸了摸小龙的头问。
小龙猛摇头,然后对细辛道:“细辛,你带着先生去看一眼不就行了。”
“为什么是我俩去,那地方不应该你跟不治先生去吗?”
不治纳闷关他什么事的时候,发现细辛的脸上好像也染上了一丝红晕。
“小尤你是不是被小连传上了,怎么面色也红了?”不治问道。
细辛子龙两人不理两位大夫,只顾着把去新医馆的事推给对方。
无忧和不治终于察觉出事有蹊跷,于是一左一右拉开两人道:
“别吵了,咱们四个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