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医庄曾经是临江城一位员外的私宅,院子里的建筑虽称不上雕梁画栋,巧夺天工,但也有一番“庭院深深深几许”的韵味。
无忧和不治二人从西院马厩绕到后院,经过无忧的春生轩,不治的夏长轩,生尘的秋收轩,最后走到了大师兄长松的冬藏轩前。
看着庄子里的杏花开的正盛,二人一面商量明日该找谁去采花研粉,一面在冬藏轩前的小水缸旁舀水梳洗。
接着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蹭了蹭脚底的泥土,两人觉得差不多了,才一前一后踏入了冬藏轩。
这不是什么医者爱洁的好习惯,而是他们这位爱干净爱过了头的大师兄的规矩。连师父进冬藏轩,都要被大师兄亲自打理一番,才能放行,更何况他们几个师弟师妹。
除了爱干净,大师兄对东西的摆放也十分讲究。桌子距门九步远,笔架离砚台两寸宽,衣柜的右面前一个角要对准进门左数第三根房梁的右后一个角。
规矩多得都能写一本《长松规矩经》了!
而且大师兄的不少东西都必须单独使用,旁人碰都不能碰,否则那东西他是宁肯送人,也不要了的。
也是因为这个,无忧他们三个曾经没少“无意间”,当着大师兄的面,用了他的好笔好茶碗,然后“不好意思”的拿走了。
三师兄甚至“不小心”摸了一把大师兄好不容易淘来的苏西坡的扇子。然后大师兄铁青着脸把扇子砸到三师兄手里,第二天,三师兄就被大师兄找了个理由,罚去炮制了半年多的人中白和人中黄......
从此再也没人无意间碰过大师兄的任何东西。
进了冬藏轩后,素衣白衫的大师兄正一脸严肃地趴在案前整理一桌子的医案。见到二人,长松抬首揉了揉眉头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医馆和郑家的事都处理完了?”
无忧一五一十把事情告诉了长松,长松听着听着,就放下了手里的医案,揉了揉眼睛道:“你们也不嫌麻烦,算了,朱小娘的事我就当不知道,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好不容易保住的医馆安排妥当。我觉得,经过这件事情后,无忧,”长松起身走到师妹面前,“你在临江的名气会越来越大,对咱们医庄也会有助益,所以,我打算把临江城的天真堂交给你了。”
无忧听了这话,张大了嘴巴,半天没反应。不治轻锤了一下她的头笑道:“小师妹这是乐傻了还是吓傻了,以后是不是看不了病了?”
“大师兄,此话当真?”无忧犹豫地问道。
“那是自然,你这几年在庄里做得就很好了。虽然你年纪轻,但是你自幼在庄子里长大,从小跟在我们几个后面学,底子比旁人厚多了。而且这次不就是你救了那位朱小娘吗?”
长松鼓励道。
“那是因为这几年我一直跟着曹稳婆她们,我才敢应下来。开医馆的话,万一碰到其他病人,万一是什么没见过的疑难杂症,我怎么办啊……”无忧担心道。
“放心吧,大不了让你三师兄多去看看你,行不行?”长松道。
“大师兄我可不去啊!我还要陪师父研究长生不老药呢!”不治在一旁连连摆手道。
“师父还不需要你一天十二个时辰贴身伺候,庄子里这么忙,师父也说了,不用你总跟着。”长松对不治道。
眼看不治打算耍赖蒙混过关,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女子温柔的声音:“官人,我给你煮了些馄炖过来,你先歇一会儿再看那些医案吧。”
三人朝外望去,一位面如满月,身形匀称的妇人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小馄炖走了过来,看着那碗里一个个圆润小巧的馄炖,上面还飘着一层薄薄的油花,加上旁边配着一小碟子咸笋干。无忧不争气地咽了口口水,不治的肚子也不甘心地叫了一声。
他们俩这才想起来晚饭好像忘记吃了...
“哎呀,三师弟和四师妹也在啊,你们要不要吃馄炖,嫂子我再去给你们盛两碗过来。”妇人正是长松的娘子,不治无忧二人的大嫂嫂,程香蕾。
程香蕾随手把馄炖放到长松的书桌上,转身就要去再给无忧二人盛两碗回来。
无忧连忙拦住道:“大嫂嫂不用了!我俩待会儿去厨房吃就行!”天知道在大师兄旁边吃饭是有多压抑。
“蕾娘,我不是说了,以后饮食都去西院的厅里,不要随随便便就往屋里端吃的,屋子里会有味道的。”长松絮絮叨叨地数落着自家娘子,无忧和不治也插不上话,便打算悄悄溜走。
“不吃就不吃!我这就端走!”香蕾赌气端着馄炖离开。汤汁一摇一晃差点儿洒出来。无忧跟不治看的越发心惊胆战,扭头就往外走。
“蕾娘等等!”长松连忙追上香蕾,把她手里的托盘递给了无忧道:“这碗你俩分着吃了吧,吃完记得把碗刷干净送回厨房。”
然后长松拉着香蕾的手,轻声说道:“我跟你去厨房盛两碗,到西院坐下来慢慢吃,好吧?”
“那好吧。”香蕾满意地点点头,拉着长松的手答应了。然后又冲着无忧二人道:“三师弟和四师妹也别太累着了,早点休息。”
“知道了,大嫂嫂。”无忧和不治乖巧道。
看着两人慢慢走远,不治对无忧说道:“要是十年前,打死我都不敢相信大师兄能娶到媳妇。”
“十年前我也不信大师兄能让人端着带汤水的食物靠近他书桌半尺以内。”无忧看着手里的馄炖附和道。
“对了,你我一碗馄炖够吗?”不治突然话锋一转,看着无忧道。
“不够我现在也不去厨房碍眼。”无忧回道。
“那......看在我难得出关一次,这碗馄炖就让为兄我先吃吧!”说罢,不治端起碗筷就跑出了冬藏轩。
“水不治!站住!馄炖必须一人一半!”
备注:(人中白:尿缸内经久凝结的块状物。人中黄:甘草末置竹筒内,于人粪坑中浸渍一定时间后的制成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