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一开,贾二四喜便看到无忧怀里抱着一个皱皱巴巴的小娃娃,两人兴冲冲地围过去,倒不是因为多喜欢孩子,只是觉得这娃娃福大命大,想要沾沾喜气。
无忧没见到王掌事,便问道:“郑家的人呢?”
未等回话,隔壁的郑大兴腆着个肚子出来道:“哟,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老娘子啊,怎么这两年嫁过人了,改行当稳婆了?”
无忧听了“老娘子”三个字后,眼角跳了跳,郑家派了这位大管家来也是意料之中,当年大夫人请她时,也是派的这位来,当时郑大兴看她年轻就多有不屑,所以二人不太对付。
而郑大兴的确是没记住她的名字,倒是记住了她这个稀奇古怪的姓氏。
无忧转头回道,“郑大管家说笑了,我还未嫁人,岂敢做您的老娘。”她只当那个“子”字没听见,把他话茬里的刀再扔回去。
郑大兴接着道:“老娘子哪里愿意做我郑某的娘,毕竟这天底下没有男人能入得了你的眼。”
贾二四喜也不明白二人的冤仇,便悄悄退到楼下。
无忧听了道:“这话我就不懂了,你刚喊了我叫娘,怎么又翻脸不认了呢?”
郑大兴有些恼了,更不客气地道:“老娘子是退过三次婚的人,怎么会不明白我什么意思。”
无忧纳罕,自己退婚的事除了师父师兄和那些媒婆知道,他从哪打听的,难不成他是替郑老爷打听过?无忧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还是和和气气地道:“大管家如此关心我的婚事,莫不是急着让我给您找个爹?”
“不知廉耻!”郑大兴怒道。
“却不知是哪个不知廉耻的,连亲生的骨肉都能往棺材里一扔了之。”无忧道。
郑大兴也被戳到痛处,便不再搭腔。
他是得了朱小娘难产的信儿之后,第一个到的。那时候人就晕过去了,稳婆说孩子估计保不住了,当娘的也很难活下来,就是活下来也只能是个病秧子了。
郑大兴知道朱小娘其实只算个外室,虽然宅子里诓她是五姨娘,但大夫人不点头,郑老爷也只能养在外面。她若真有个儿子,说不定这五姨娘的身份还能成真,可如今她连个女儿都生不下来,还要赖在这养病,以后不知多少麻烦。
所以他就比量着老爷夫人的意思,让王掌事安排了朱小娘的丧事。
偏偏半路杀出个她来,真是晦气。
至于无忧的事,他也的确是替郑老爷寻摸适宜生养的姨娘时,顺耳一听。如今看她浑不在意的样子,倒跟姜媒婆说的那个女子不太一样。
无忧对郑大兴拿退婚的事戳自己十分看不上,反正事都过去了,人总是要朝前看的。她只是有些可怜朱小娘,费心费力生个孩子,可那位郑老爷来都不愿意来。
无忧看郑大兴不说话,自己就懒得纠缠。抱着孩子问他道:“你们老爷是作何打算?人被我救活了,这丧事你们还要接着办吗?”
郑大兴忍着气,摆出道谢的模样,“有劳老娘子,只是老爷嘱咐,人既然活了,带回来也无妨,郑家家大业大,不差两张嘴。”
怕是郑老爷要面子才这么说吧,无忧心里想着,嘴上却道:“郑家的事我不管,但朱小娘现在身子虚,不宜挪动,所以还得多躺几日才好,孩子自然也是待在亲娘身边最好。不如先在我这多将养几日,再接回府里。”
“府里自有奶妈婆子们照顾,朱小娘若不宜挪动,那便劳烦多照顾几日,等人好了,再来通知府上去接。但孩子总要让老爷夫人先看一眼再说。”于是郑大兴伸手就来要孩子,似乎片刻都不想再留在这儿。
无忧耐着性子道:“还是到时候一起接回去的好。”
“你不是不管郑家的事吗?”郑大兴斜眼回道。
无忧想顶回去,可一想到朱小娘的话,一种无力感让她把话又憋了回去。只好小心地重复了几遍要注意的事情,然后把孩子给了郑大兴。
“小姐名字可取好了?”郑大兴接过孩子后,无忧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你管那么多干嘛?”郑大兴随便把孩子裹了裹,很是不屑的回嘴说。
“没事,替小姐把把关。”无忧抿着嘴不让自己笑出来。
“我们郑府小姐的闺名再差,也比您老娘子的名字好听多了,到时候小姐满月酒,我请您来听听。”郑大兴又挑衅起来。
“别!你们郑家的人最好到死都别来见我了!”无忧再次被戳中了软肋,嘴上愈发不肯罢休。
郑大兴翻了翻白眼下了楼。无忧看着他抱着孩子离开后,便干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门口发呆。这时她身旁来了一人道:“小娘子救了人,怎么还不太高兴的样子?”
无忧转头一看,却是刚刚在楼上看热闹的男子,无忧立时伸出手道:“两千两,拿来吧。”
那男子倒也没犹豫,真的从怀里掏出交子放到无忧手中,无忧看着那两张干净的交子,脸上的不快一扫而光。无忧仔细检查了上面的图章文字,确认无误后收到怀里。
一抬头看见那男子竟微笑着看着自己,这才意识到,自己此时浑身血污,想必看着和闻着都不是那么舒服,而且自己刚刚那副财迷心窍的样子落在这位人美心善的贵公子眼里,只怕又是另一幅光景。
“那个...我这身上不大干净,公子站远些,免得蹭上血污。”无忧边说边朝后退了几步。
“无妨,谁不是带着一身血污来到这世上的。”白子璆笑答,“不过姑娘若是愿意,我可以让丫环借一套女子的衣服给你换洗。”
无忧想想自己这样的确不便,于是点点头道,“那多谢公子,只是我待会儿还要再瞧瞧那位娘子,能否晚些时候再叨扰?”
“当然可以,小娘子仁心仁术,在下十分钦佩,愿意晚上设宴款待。”
“不必不必。”这公子输了两千两后还如此大方,竟让在敛财方面一向厚颜的无忧也有些招架不住。
无忧正觉得有些尴尬,白子璆也没纠缠,而是换了个话茬:“这位小姐真是福大命大,能遇上小娘子这样的神医。”
无忧却得意道:“其实那是个少爷。”
白子璆奇怪道:“可小娘子刚刚不是...”
“骗他而已。谁让郑管家那张狗嘴吐不出象牙。”无忧想想郑老爷一旦知道郑大兴差点害死自己的亲儿子后,那火冒三丈的样子,心里就一阵暗爽。
这谎撒得...没什么必要吧?一旁的白子璆心想。
“他又不能回来揭穿我。大不了就说太小了没看见。”无忧回道。心里想着郑大兴这次说不定要被郑老爷扫地出门了。
白子璆听她这话后,脸上一僵,可她偏偏满脸不在意,自己也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可无忧却自顾自地往下说道:“郑家家大业大,这男孩是郑家独子,跟着他父亲,以后就是锦衣玉食的富贵日子。他长大了以后,说不定半个临江城都是他的,这样的好日子,旁人几辈子都盼不来,他却一出生就注定会有了。”
“可是偏偏老话说,宁要要饭娘,不要做官爹,他的娘给不了锦衣玉食,但不会对他弃之不顾。今日送他走,也是万般不舍。就是怕他跟着自己过苦日子。”
“他还小,做不了选择,可长大了,他会不会怪他爷娘的安排?他会不会宁肯跟着亲娘吃苦,也不愿意在那宅子里从小遭人算计。”
白子璆还未回答。此时门却开了,细辛和小龙出来道,“先生,给朱小娘换上新被褥后,她就睡过去了,脉象呼吸也正常多了。咱们还要做什么吗?”
“待会儿回去帮她再收拾干净就好,你俩也歇一会儿吧。”无忧撑着头,倚着栏杆道:“我问你俩,若你是小少爷的话,你会选郑老爷,还是朱小娘?”
细辛毫不犹豫道:“我要娘。”小龙则低了头,小声道:“我觉得小少爷跟着郑老爷比较...舒服。”
“连子龙真想不到你竟然是这种人!”细辛一指头戳在小龙的太阳穴上,满脸哀其不争的样子。
无忧看着二人打闹,不禁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教育道:“瞧你俩还是年轻,我的话就都要了。”
“先生你这是耍赖!”二人顶嘴顶的到是统一。
“耍什么赖了,歇好了就去找何掌柜,告诉他郑家说了,要让朱小娘多在这住几天,留咱们照顾她。”
“那我俩这就去了。”细辛看了一眼无忧旁边的俊俏公子,心里不知琢磨了些什么,立马抓着小龙就朝楼下去了。
白子璆看无忧似乎并没有听自己答案的打算,有些话到嘴边也不便说了。
如果能说,他会告诉她,还有一种选择是二者都不要。
接着他又想,要是凉星在这,估计又会说,公子选什么她就选什么吧。
白子璆心里正胡思乱想,无忧忽然转过身问他道:“公子您的丫环在哪,我现在可以找她借件衣裳吗?”
白子璆这才想到凉星一直没回来,于是在楼上喊了几声,但半天却没有回音。
无忧道:“呃......公子,你的丫环...”
这时,楼下传来敲门的声音道:“公子!公子!”
白子璆对无忧说:“好像是跟着看热闹一起被赶出去了。”
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