怯懦

文\路吉

　　（一）

　　魁北克的冬夜很冷，屋外正飘着大朵的雪花，世间的一切都好似在寒冽的西风中颤抖着。屋檐处长条的冰棱还在按每小时几毫米的速度生长着。屋内，复古的壁炉里正燃烧着年前送来的新煤，厚毛毯上，一条牧羊犬和一只灰色的肥猫正懒洋洋地挤在一块睡觉。桌子上放着一本日历，褶皱的纸页和红色墨水斜划过的日期，若翻开日历，你可以看到众多红叉后面有一个“诚”字。

　　女人把手中的书放下，看着日历，好像在想些什么，转身走进卧室，从抽屉里拿出一支钢笔和几张信纸。用笔在纸上划了几下，可女人还是没有要写字的意思，她下意识地咬住下唇，阖上双眼，轻叹“唉～”。

　　“张诚：近来安好否？”

　　“刺啦——”女人觉得有些轻浮，便把那张纸撕了。灯光下，女人的脸上出现一抹奇怪的红晕。

　　“张诚：近来安好吗？这是我写给你的第五封信，时光荏苒，转眼间，几年就这样过去了。我们从懵懂无知的少年郎蜕变成了需要居安思危的成年人，为生活拼搏，与命运作斗争。对了，前些日子我在xxx杂志上见着你发表的论文，真不错，不愧是我们的学校的高考状元。

　　冬季的魁北克很冷，而且雨总是下个不停。北京的冬季，嗯，应该很冷吧，五年了，我都快忘了北京的冬天是什么样的……”

　　（二）

　　“嘭——哗啦——”

　　“喂!陈章鱼!你眼睛长在后脑勺吗？!没看到前面有人？真是的，嘶——”被撞倒在地的男生揉着手腕，瞪着面前小个子女生。

　　“很报歉，刚刚不小心撞‘倒’你了。”陈章说话的态度异常“诚恳”顺手拾起掉落在地上的书，妥妥抱在怀里的那摞书恰好挡住了眼睛，从男生的视角完全看不到女孩的表情。欲离开的陈章转头微笑，一字一句顿道：“啧啧，真是弱不禁风，一推就倒，呵。”等男生反应过来，那人早消失在了走廊拐角。

　　“小章鱼!”

　　陈章大老远就听间一个熟悉的声音喊她外号，下一秒，一张顶着“不怀好意”四个字的姑娘出现在眼前。

　　“章章，我来帮你搬!嘻嘻。”

　　大姑娘轻而易举地把那摞书抱入怀里，邪笑道：“不过等会你得陪我去看篮球比赛，可不可以嘛？人家一个人去有点怕怕”姑娘向陈章嘟嘴撒娇。秒变的画风让陈章有点接受不了，一个一米七五的大壮冲自己撒娇卖萌，内心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

　　“妹妹，去照照镜子，篮球队的人没把你招进去是他们莫大的遗憾”但怕伤着对方的心，陈章只能在心底默念，硬是连声说道“好的，好的呢。”

　　“对了，听说张诚也在那呢。你说你俩怎么那么有缘，考试一个考场，连排名也是一前一后，不说连名字都，啧啧，肯定有猫腻!”

　　那大姑娘冲陈章坏笑道。咯噔，陈章好像被发现了什么秘密一样，心里莫名的一阵慌乱。

　　她抬头，面无表情地睥睨着旁边的人，冷酷，又毫无波澜的眼神看得那人心底有些慌张，“哦，我们没有什么关系，更没有任何猫腻。不管外人怎么八卦，我说过，不准，在我面前，造他的谣。”

　　大姑娘小声说：“乖乖小小章鱼，我以后一定不说了，连那人都名字都不提，不生气了啊。”陈章皱眉叹道：“我没生气，只是这样好奇怪，心里不舒服。你也知道家中的长辈，学校的老师们都希望我学有所成，我不想因为其他不相关的事干扰我。”

　　大姑娘眼前一亮，立马就懂了陈章失控的原由，有些人情绪失控在外人面前却越冷静，比如何她穿一条裤子长大的陈章。

　　姑娘抽出一只手拍了拍陈章的背，“我知道了，我懂，我会支持你的，嘻嘻。”

　　“不，你不懂。”矮个少女气鼓鼓地轻轻推了旁边姑娘一把。“去不去呦，章章。”

　　“去吧，姐姐，昂，妹妹我真不想去，哼哼。”俩人走了好一会儿。陈章咬住下唇，小声道：“他，在哪一队？”

　　大姑娘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两眼放光，从小到大，都没见固执的陈章有过这样说变脸就变脸的情况，啧啧，有意思。

　　她喜欢他，了解她的人都看的出来，只有她自己不这么认为。陈章曾在神婆那里算过命，说二十六岁之前遇不到可以照顾自己一生的良人。但就是有这么一个人，让陈章十五岁后彻底不相信鬼神论，张诚。

　　他和她没有什么交集，除了高一开学那天，学校表彰大会上，校领导把两人的证书颁发错了，为化解尴尬，张诚和陈章领了对方的证书。而张诚不拿它当回事，下了领奖台后直接扔在了花坛附近的垃圾桶里。可陈章不一样，那是她第一次领这么高的奖项，虽说是拿着别人的表彰证书，但那毕竟是自己偶像的东西。有什么能比的上跟偶像一起同框，还能拿着印有偶像名字的证书带来的优越感？

　　这也是后来她把对张诚的感情视为崇慕，即崇拜，仰慕的原因。

　　当张诚和陈章距离不超过方圆一百五十米之内，她都能一眼看到他，可看到的还是背影，并且目光一直追随那个人，直到那人消失在人群中。但他却注意不到她，一是不熟，二是张诚习惯了周围人对他的视线，没有厌烦，只是不在意。

　　后来某一天，当陈章对发小姑娘承认她喜欢他时，仍是固执地表明：他不是我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我会在二十六岁前找到一个真正的，满眼都是我的男孩子，再者，看到他的背影，足矣。

　　那天，她去了看他的篮球比赛，仍是在场外，远远地观望，看那人的转身，起跳，投篮，不去打扰，独自遐想。本来打算一直看着那人便好，说不定哪天他回头便可以看见她，以为是两条有交点的射线，可没想到却是一组平行线，中间隔着难以跨越的鸿沟，各自朝着各自的远方延展。

　　（三）

　　“我现在过的还行，但还是没能去看看大海。雪，这儿到是挺多的，冬天时不时还能堆个雪人。

　　国外的饮食习惯慢慢地适应了，唉，瞧我这记性，我在前面都讲过了。从王晓璐那里得知你在上个月结婚了，真是的，怎么没通知下你的老同学呢，毕竟都同了高中最后半年的班。

　　哎呀，啰嗦了一大堆。最后呢，祝福你阖家欢乐，万事如意哦。”

　　女人写完最后一个字，在信的落款处写下自己的名字：陈章

　　时间：\月\日

　　陈章把信纸塞进信封，拿着一把不知道在哪儿拿到的钥匙打开了保险柜。她把信放进了保险柜，信的旁边还叠着四封用不一样的信封装着的信。

　　上面的寄信人栏处都写着陈章，收信人栏处写着：

　　only，张诚。

　　五封，未寄出去的信。

　　他们两个之间，无关友谊，更不要说什么爱情。同班半年也少有交集，孤傲的她不敢在他面前卸下面具，她只希望他可以好好的。她知道，独角戏该落下帷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