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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又绿嘉陵江

盖碗茶

春风又绿嘉陵江。

小时候,我最喜欢在春天里的江边捉丁丁猫(蜻蜓)了。

春天的嘉陵江边,青草萋萋,野花烂漫,灌木丛里,蚱蜢蹦跳,这里也是丁丁猫表演的舞台。

绿绸般的嘉陵江,在红岩嘴拐了一个弯,成了我们的乐园,我们几个小孩提着小竹篮,顺着江边的礁石滩捉丁丁猫。

丁丁猫长在水里的时候很丑陋,我们叫它水爬虫。春天来了,水爬虫长大了,爬到礁石上,在暖烘烘的阳光下脱掉了丑陋的衣裳,摇身一变,成了花姑娘。可是它们全身还是湿的,飞不起来,就在这个时候,我们走来了。

我们轻轻地捡起一只只丁丁猫放进竹篮里,生怕把它们弄伤了。不一会儿,丁丁猫装满了一竹蓝。

小竹篮就是它们的飞机场,开始扑腾着翅膀起飞了,一个跟一个,连成了一条线,飞向阳光灿烂的蓝天。

那个时候的嘉陵江实际上就是重庆的生命线,各种木船轮船运来我们吃的穿的用的。特别是火轮,拖着长长的一大串货船,或几艘,或十几艘,走得很慢很慢。这个时候游泳的崽儿们高兴惨了,兴奋地朝船队游去,有的抓住缆绳,有的抓住货船的舵,搭船去上游。到了某个地方,便放手顺江而下,我们称之为放流。

春天风多风大,风鼓满了上行的帆,这个时候的船夫最是悠闲。他们向岸边洗衣服的大姐大嫂开起了玩笑:“大姐大嫂像明月,衣服脏了帮我洗洗要不要得?”岸边的婆娘们全都吼了起来:“要得要得,你屋里的堂客跑了,晓不晓得?”

船夫们最苦恼的是涨水天,把船拉向上游,那真是——

面朝黄土手抓沙,

为儿为女把船拉,

纤藤勒进肉里头,

木船几时能回家?

船夫们穿着长衫子,没有穿腰裤,因为船一旦搁浅,卷起长衫下水顶船方便。后来文明些了,全是光胴胴花摇裤,那东西在胯下甩来荡去,两边的大腿都被打肿了,女人看见肯定会脸红的。

涨大水是嘉陵江惊心动魄的时候。那些从上游飞奔而来的木船,船夫们唱着紧张的川江号子,使出老命划桨,船正在冲岸。我们这些万恶的小崽儿在人家最紧急的关头唱起了反调——

船老板呢你吃的啥子菜哟(一个人领唱),咸——菜(齐声合唱)!

船老板呢你的婆娘还在不在哟,还——在!

船老板呢你的船遭翻了哟,活——该!

船老板呢你穿摇裤没有哟,没——穿!

船老板呢你的船搁起了哟,发——呆!

船夫们气得跺脚、吐血,但又奈何不了我们,因为这是他们最要命的时候。船要靠岸的瞬间,必须跳下一个壮汉,迅速把纤藤拴在岸边石鼻子上,死死地拉住船。否则,船会被冲跑,撞上礁石,撞上其他的船,无数的生命就要喊交代!

还有更美好的记忆。那是我们的伟大领袖畅游了长江以后,号召我们在大风大浪中去锻炼。成千上万人在嘉陵江中举行声势浩大的游泳活动,巨大的横幅,巨大的彩旗方队,从上游顺江而下,浩浩荡荡,喊着革命口号,唱着革命歌曲,响彻大江。两岸更是人山人海,敲锣打鼓,载歌载舞,欢天喜地沸腾了嘉陵江。我们这些小崽儿们,踩着水跟着跑,常常跌进水中,呛了水,落汤鸡似的,只晓得傻笑。

如今已经是2021年了,春风又绿我们的嘉陵江。每年的这个时候,由于三峡大坝放水,嘉陵江越来越瘦了,像一个纤细的婀娜多姿的姑娘。

沙滩上,礁石滩上,长长的分割江面的石堤上,到处是优哉游哉的游人,有人搭起了帐篷,有人整起了烧烤,小孩们则是牵着风筝飞跑。

如今的嘉陵江很少看到有行船了,它再也不是重庆的生命线,运输工作都被汽车,火车,飞机争去了。现在的嘉陵江成了旅游观光线,贪玩好耍的地方。特别是靠近朝天门这一带,江上的旅游船来回穿梭,如果到了晚上,嘉陵江的夜景更是不摆了!

往事悠悠,嘉陵江绿了又黄,黄了又绿,绿的是春吹银波细浪,黄的是夏推汹汹涨水,绿的记忆里有纯洁的童年,黄的现实是重庆的步伐慷锵!

春风又绿嘉陵江,我越来越喜欢我的嘉陵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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