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草原上,有个古老的传说:彗星傅日散亡灵,神鬼现世,巫山崩而河湖竭,牛羊不存。
这是第二个缺水的冬天了,能不能捱过这个冬天完全取决于神灵和天意。莫库禄从去年冬天就开始率领部族人一路向南迁移。他如今已经走进了他祖祖辈辈从未踏足过的土地,遇到过许多说着不同语音的人群,见到过大大小小不同的神灵和祭祀石堆。
那些人不是他的族人,他微笑着招呼他们,让他们先行;那些神不是他信仰的神灵,他虔诚的跪拜,希望能够得到他们地界内的保佑。
他的小儿子乌涂鲁不解,问他为什么要参拜其他部族的神灵。他严肃的回答,跪拜不一定会让他族神灵保佑我们,但至少能让他们饶恕我们不吿而入的罪过。
不告而入是罪过,莫库禄默默的重复着。这是父辈告诉他的道理,他一直牢牢地记在心上,不敢违背。
然而,世道已然完完全全改成了他的父辈永远不会理解的样子,连年大旱,草场枯萎,牛羊眼见着一天天在减少。他每年饮马放牧的河流断流,他长大之地的湖泊由于没有河流的补充而日益枯竭。
湖泊里的水不足人畜越冬,他必须做出决定,南下或者等雨。他在心里默默的问过自己,南下的苦、等雨的愁,哪个更令他难熬?
思来想去,他仍是不敢与天赌命,这不是他一人的性命,他的决定会影响一个部族的兴衰甚至存亡。于是,他顶着几个部落老人的反对,带领族人一路南下。
南边的郑王室,丝毫不闻草原干旱、蛮族扰边,还沉浸在醉生梦死的娱乐活动中。
郑王室自郑王恒宣伐前朝姪王以来,以历经数十代,到如今郑王禇堎即位。禇堎虽然言行举行不是末世之君的样子,但郑王室已经衰微、国运不在。
朝堂之上,大臣或为袭爵的愚钝之徒,或为位卑的野心之家。他们欺瞒愚弄国君,党同伐异,滥施酷刑,大肆攫取子民的利益。民怨早已四起,然而宫墙高筑、国君不闻。
但问国君闻何?且听老臣范椎所言。
范椎出身史官家族,祖上是弘农范式中的一支,因早早加入郑王恒宣伐姪王的队列而被封为小诸侯,封地就在靠近京城附近。范式先祖有从龙之功,且为天子进臣,能言善辩,就被奉为史官,世代为官。
到了范椎这一代,范椎与天子的亲密关系已经荡然无存。天子宠信进臣蚩茂、乌猗,众臣欲见天子,不得不在蚩茂、乌猗面前附小做低、献礼巴结。范椎不肯做谄媚之徒,于是被整个朝堂排斥在外。
但是这一次,范椎必须面见天子,汇报国家即将发生的大事。范椎跪在午厅正门之外,冰冷刺骨的地砖上,门内是乌猗从全国各地搜罗来的美女伴着丝竹声缓缓起舞。
蚩茂听到手下的人说范椎正跪在屋外,本不欲理会这个死板的老头,但他转念一想,让他进来说说也无妨。他说的话如果惹大王生气,他是老臣大王不会罚他,定会转怒于乌猗送来的美女;如果他说的话不惹大王生气,大王也会奖赏引他来见的我。
于是,蚩茂走出大殿,大摇大摆地围着范椎转了三圈,问道:“老善人,我听说贵府的收成不错,您今年不忙着数粮食,怎么有空在这里跪着?” 范椎到:“臣下有事急见大王,还请太宰为我通报大王。”
蚩茂到:“老善人,不是我不肯给你通报,大王正在见各地美人,若是扫了大王的性,我蚩茂怎么担待的起呢。”范椎道:“一切后果由臣下一人承担。”
蚩茂恼恨范椎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但还是愤愤地带范椎觐见郑王禇堎。郑王禇堎见到范椎,叫停了歌舞,问道:“御史大夫,何故觐见?”
范椎双手高举,叩拜在地:“大王,臣前月夜观天象,但见彗星傅日,此乃大凶之兆。臣翻阅古籍,彗星主北位,日乃君主。彗星傅日,灾祸起于北地。老臣问过戍守北疆的几位将军,北夷今年屡屡扰我边境,此灾不得不先防啊。”
郑王禇堎听罢默然不语。蚩茂听完此言突然害怕,北境的情况他一直都瞒着郑王,如今被范椎戳破,实在难以圆场。
此时,只听乌猗冷笑一声:“范大夫,你是从哪里查到的彗星主北位,彗星分明是主妇祸。”
范椎目眦欲裂:“《列传》《史录》中皆有云彗星主北位。”
乌猗笑道:“《列传》是前朝余孽写作的,而《史录》是你范氏写录的,还不能让人看,谁能保证真实性?”
范椎气的说不出话来:“你……你,你,敢……”
乌猗不理会他,对郑王禇堎说道:“大王,彗星傅日,主妇人之祸,王后姜氏过三十而不得子,终日病倒在卧,实在难撑国母体面,如今彗星傅日很可能是主母之灾祸及君主君嗣,不如改立赵氏为后,方能除此祸乱。”
范椎心里清楚,姜氏之父乃东部大诸侯,而赵氏之父乃南部小诸侯,食户甚少,因讨好乌猗被推荐女儿入宫。废王后必将导致姜氏不满,帝国危机。
范椎的万万不可还没等喊出口,就被郑王挥挥手打断了。郑王将范椎挥退,乌猗露出来志得意满的笑容,而蚩茂则忙不迭的帮侍卫把范椎“请”出了郑国的午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