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伦拿着体检报告,一步一步走出医院,脚步虚浮,棕色的眼眸失去了神采,黯淡无光。
他再次低下头,将手里的那张纸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逐字逐句地又念了一遍,直到确认完全没问题之后,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
【抱歉,先生,您来得太晚了,是……胃癌晚期。】
【……还有希望吗?】
【不好意思,已经是晚期了,您体内的癌细胞已经扩散,覆水难收了……】
【……这样啊……】
【我们也很同情您,但是……真的很抱歉。】
【没事,谢谢……】
胃癌……晚期吗?
他斜倚在墙边,手微微地颤抖着,将体检报告随意地揉成一团,草草地塞进衣兜里。
他其实……很早之前就觉得身体不太舒服了,只是凯飒最近比较忙,他不愿意打扰他,也不愿意让他担心,就一直没告诉他。谁知道这次实在是太难受了去医院开药,想着刚好体检一下,没想到……
癌症啊……
他把双手插在衣兜里,往家一步一步地踱过去。
凯飒再过一会就要回来了,他还得给他做饭……再怎么难受,也不能让凯飒看见,毕竟他那么忙,一直在为这个家操劳,自己不能再给他拖后腿了。
何况……已经治不好了……
飞伦忍着腹部一阵一阵的钝痛,做好饭菜端上桌,捂着胃死死咬着牙,瘫倒在沙发上,冷汗顺着额角流下。痛……真的好痛……
良久,剧痛才慢慢缓解。飞伦喘着气,揩去汗水,坐在沙发上,等凯飒回来。
没多长时间,凯飒就回来了。飞伦走过去帮他把斗篷挂在衣架上,脸上是一如既往的笑容。他们聊着天,走到饭桌前坐下。
“你做饭的技术又有长进了。”凯飒笑得浅浅的,但话语里饱含着满满的温暖。
“那就多吃点,”飞伦笑着往他碗里夹菜,“快吃吧,今晚早点睡,明天是不是还要加班?”
“是的。”凯飒看向飞伦的眼光中有一丝愧疚,“抱歉,不能陪着你。”
“没事。”飞伦见惯了类似的情景,已经习以为常了。何况凯飒他真的是太忙,他也没有办法,总不能强求人家吧。
单手撑着头,飞伦盯着凯飒俊美的侧颜看了好久,眼里不被察觉地带上了深深的不舍。
他真的好想,记住他的模样,因为他的时日,真的已经不多了……
饭桌下面,他暗暗握拳。
不,即便是这样,他也不能让自己最爱的人为他伤心……
虽然……真的治不好了……
干脆这么做吧……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苦笑。
“怎么不吃饭?”凯飒已经吃完饭了,正要站起来,见他还没有动筷子,不解地问道。
“啊,那个……我不饿的,你早点睡吧,我去收拾碗筷。”飞伦有些不自在地摆摆手,道。
“好。”
轻轻垂眸,飞伦捂住胃。
不是他不想吃,而是吃不下去……
望着凯飒的背影,飞伦的眼里,渐渐浮现出浓得化不开的眷恋。
凯飒,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
飞伦的食欲在一天一天地下降,他能明显地感觉到他的体质越来越差,胃痛的次数越来越多,他开始咳血,但那都是凯飒不在时。只要凯飒在家,不管多痛,他都一定死死忍住,努力挤出微笑来迎接凯飒。
绝对不能……让他发现……
是时候该那么做了啊……
……
凯飒不知道飞伦怎么了,最近的日子里,飞伦的脾气一天比一天暴躁,开始变得易怒,不讲理,只要自己说错了一句话,甚至什么也没做错时,飞伦也要摔东西,发脾气,大吼大叫。
“飞伦……你到底怎么了……”凯飒一把拉住刚刚发完脾气的飞伦,关切地问道。
“别碰我!你给我滚!”飞伦狠狠地甩开凯飒,转头吼道。
他看见那人漂亮的蔚蓝色眸子中满是难以置信的伤痛。凯飒张了张口,终究没有说出什么,收回手,转身离开。斗篷腥红的内衬翻飞,晃得飞伦的心,也跟着狠狠地颤了一下。
直到看不见人,飞伦才长出一口气,跌坐在地上,靠着旁边的墙开始咳嗽,咳得天昏地暗,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为止,殷红的血从嘴角溢出,地面上一片鲜红。
死死地捂住胃,飞伦闭上眼睛,嘴角是一抹惨淡的笑。
他的时日,真的不多了……
……
飞伦开始对凯飒爱搭不理,他表现出极度的厌烦,一次次说着违心的话,做着自己都痛心的事。
“飞伦,是我做错了什么吗?”终于,在飞伦一又次的无理取闹后,凯飒从沙发上站起来,轻声问道,满眸伤痛。
为什么……不骂他呢?哪怕……狠狠地打他一顿也好啊……为什么要这么低声下气地问?这让他怎么狠下心来断了这段感情……
飞伦的目光在那一刻有一些闪烁,凯飒以为他回心转意了,激动地抓住飞伦的胳膊。
入手却是一把瘦骨嶙峋。
“你什么时候……”未等凯飒把话说完,“啪”一声清脆的响声,飞伦一个耳光扇在他脸上,莹白如玉的面颊上,顿时浮现出五根鲜红的手指印。
“闭嘴吧,”飞伦甩开凯飒的手,狠下心,看也不看凯飒,径直走过去,“我对你厌倦了。”
胃又在不听话地隐隐作痛,飞伦知道胃癌的症状又要复发了,他狠狠咬着牙看向凯飒:“看什么看!我烦了你怎么还不赶紧滚?还想继续在这里惹我心烦吗!”
凯飒摸着脸上的红印,火辣辣的痛感从上面传来,让他相信了这是真的。
目光慢慢冰冷起来,良久,他冷声道:“行,我走。”
他不是棉花,别人打一拳都没有反应,他不是逆来顺受的人,没必要犯/贱,他就权当这么多年的感情都打了水漂,就当他一时眼瞎好了。
凯飒走了,什么也没有带走,不,他带走了一颗破碎的心。
门被很重地摔上,飞伦再也支撑不住,摔倒在地,紧紧捂着胃,痛到蜷缩起身子,死死咬着牙,剧痛依旧未减弱,痛到他流出了眼泪,最后晕了过去。
失去意识前,他隐隐约约听到了轻微的“咔嚓”声。
是心碎的声音吧……
他苦笑。
……
拎着一大包药,飞伦脸色苍白,他的体重在急剧下降,瘦的已经可以摸见骨头了,之前一直没有让凯飒碰他,就是怕让凯飒发现自己这个样子。
可是,似乎,已经发现了……只能希望他不会记得吧。
飞伦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好好吃饭了,他只知道每天都在拿药当饭吃。
呕血的次数越来越多,胃痛的越来越频繁,时间越来越长,他的时间已经不够了,很多次飞伦以为自己会直接痛的死掉,可是都没有。
慢慢走回家,那个家,没了凯飒,还能叫家吗?
飞伦苦笑着,打开门走了进去,手机响了。
凯飒打来的。深呼吸,飞伦接通电话,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是那么虚弱,他淡淡开口:“有事吗?”
“我们分手吧。”
心狠狠地刺痛,按捺着想要哭的冲动,飞伦装作不在意地道:“好。”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终于挂断了,手机掉在地上,飞伦靠着门慢慢滑下,坐在地上,泪水模糊了双眼,他仰着头努力地不让它落下来,但是两行透明的液体,还是顺着腮边滑下……
另一边,凯飒拉着另一个女孩,那个女孩问:“你们……分了?”
“嗯,”声音冰冷,凯飒挽着女孩走着,“人都会眼瞎,我那时也瞎了,喜欢上他。”
“那……”
“没事,以后,我只要你就够了。”
“嗯!”女孩笑靥如花。
……
凯飒再没有给飞伦打过电话,更谈不上回来,飞伦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再一次被兄弟擎锋拉着去医院时,结果除了一份病危通知书,还有医生的一句“准备后事吧”。
飞伦说,就让他在家中离开吧,这里曾经是他和凯飒的家。
午后的阳光很温暖,飞伦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真好,以前他们一起种的花还在开放,就当那是凯飒吧,在看着他离开……
飞伦闭上眼睛,呼吸慢慢变弱,他觉得自己身子好轻,痛苦在渐渐消失,意识逐渐削弱……
他终于离开了,离开了他爱的人,离开了这个世界。
五分钟后,门被打开了,是凯飒。他要和那个女孩结婚了,忘记了拿身份证,才回来取。进到屋子里,凯飒一眼看见了躺在床上的飞伦:脸色苍白如纸,闭着眼睛,唇角一抹淡淡的笑。
心跳几乎要停止,凯飒走过去,手指颤抖着探到那人的鼻下,他张大眼睛,浑身僵硬,终于看见床头那份病危通知书,还有地上揉皱了的体检报告单,时间是两个月前,飞伦态度对他转变的时候……
他失声痛哭。
他想起了那天,他与飞伦决裂的那天,那个人的手臂,是多么的瘦弱无力。
他明白了,他一下子都明白了……
“对不起……你回来……你回来好不好……你醒醒啊……”
但是,已经晚了,他,再也醒不过来了……
呐,凯飒,我是那么那么爱你,于是我选择承担所有,就让这份情化作羽翼,陪我渡过碧落黄泉,愿下辈子,还可以遇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