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约（已修）

　　晨光透过窗户撒下来，黑子站在空无一人的体育馆内，动作缓慢地运着球，回忆起前不久的暑假期间，自己作为正选的一员和大家一起捧回了冠军的奖杯，黑子还是有些不真实感，甚至下意识地掐了掐自己的脸颊，企图用疼痛来告诉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不是幻觉。

　　赤司是听到击球声才踏进体育馆的，因为开学的事务繁杂，篮球部在开学的两天时间内向来是没有晨练的，所以猛地看到黑子，赤司难免有些惊讶：“黑子？今天应该不用晨练啊……”

　　“赤司君。”黑子放下篮球开口打了招呼，“我只是今天恰巧起得比较早而已。”“这样啊。”赤司继续问道，“顺便一问，你刚才是在干什么？”“你看到了吗？！”小动作被人发现，黑子的脸上快速掠过一抹尴尬，“……怎么说呢，我到现在还是没什么实感。”

　　“去年的这个时候，我还在三军，不管怎么练习都毫无成果，别说升格，我甚至产生过退部的想法。现在，我在一军和大家一起打球，还体验到了夺冠的感觉。我觉得很高兴，但更多的，是像做梦一样的难以置信，正在我这样想的时候，给我最开始契机的人出现了，请允许我借这个机会说出来——”

　　黑子面对赤司，向着这个给他篮球生涯带来巨变的人，俯身鞠躬：“这一切都多亏了赤司君，非常感谢！至今为止我都在拼命前进，错过了说出来的时机，今天我能站在这里，都是多亏了赤司君那天对我伸出的手。”

　　“我什么都没有做啊。”看着目露感激的黑子，赤司轻笑一声，黑子的话将他带回了两人初遇的那天，“那个时候，我的确是在你身上看到了可能性，所以才找到了你，但你从三军爬到一军靠的是自己的力量，我们能拿到冠军也正是因为这份力量，所以该说谢谢的，是我才对。而且，我能找到你，还要多亏小安。”

　　“是。”黑子点点头，眉眼间带着柔和，“我也会和小安好好道谢的，如果不是她一直以来都站在我身边，我也许支撑不到认识青峰君，更别提遇到赤司君了……”

　　黑子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赤司身后的体育馆大门猛地被人撞开，桃井惊慌失措地冲进来，声音里带着颤抖：“不好了，白金教练，白金教练他昏倒住院了！”此言一出，刚才的温馨氛围荡然无存，犹如一盆凉水当头泼下，两人只觉得周身冰冷。

　　“没有生命危险，目前正在住院静养中。”下午训练时，监督带来了最新消息，“塔安正在陪护，刚才虹村他们也去看望他了。”三年级生退部后，一军就只剩下了赤司几人，听了监督的话，几人小声讨论着，监督也没在意他们的反应，径直抛下了一枚“炸·弹”：“虽然很遗憾，但教练不会再回来了。”

　　几人被监督的这一言论所震惊，纷纷抬头看向他。监督解释道：“白金教练从数年前就一直被疾病所困扰，只能在固定时间来看你们训练也是因为这个，尽管这次保住了性命，但毕竟不是什么小病。所以从今天开始，就由我来担任新的教练，监督的位置等塔安回来由他负责。”

　　“另外还有一件事，明天开始为了填补虹村他们的空缺，会从二军选拔十名左右的队员。”看着眼前几人脸上的无措，监督加重了语气，“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你们可能一时无法接受，但篮球部的活动是不会停止的。从明天起，恢复正常训练，都明白了吗？”

　　回家的路上，紫原嚼着薯片开口：“他是这么说~那我们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啊？我们总不能除了担心教练什么都不干吧？”黄濑接过话题。黑子提议道：“虹村前辈他们是今天去看望教练的，我们明天也去吧？”

　　“要去的话可要尽快哦。”作为情报收集者，桃井的信息一向灵通，“我听说教练很快就要转到设备更完善的医院去了，新的医院好像还挺远的。”“诶？！真的假的？！”黄濑有些无奈，“比赛结束后我们的采访多了一倍不止，今天小赤司和小绿间也被叫去了，而且明天开始训练的话，岂不是去了也只能和教练见一面嘛。”

　　“我认为还是去一趟比较好，而且……”说着，黑子注意到了默默跟在队尾的青峰，“青峰君？”“啊，我听着呢。”青峰回想起教练和自己的谈话，心不在焉地回答道，“去一趟吧。”

　　打定主意，几人便在第二天推掉了放学后的采访，一起去了医院。病房内，陪护的塔安似乎正在和教练商量着事情，看到他们走进来，自然而然地止住了话题，为他们让出了位置：“大家都来了。”几人以赤司为首聚集在教练床前，询问起教练的情况。

　　青峰则默不作声地站在离床边最远的地方，教练一边回答着他们的问题，一边分心看向青峰，看着青峰不在状态的样子，教练向塔安递了个眼色。塔安会意地点点头，走到青峰身边，小声开口：“阿大陪我去拿教练要吃的药吧。”青峰抬头看了看教练，转身跟上了塔安的脚步，怀揣着心事的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周边的情况，就这样一路被塔安带到了医院的天台上。

　　“回神啦。”塔安伸出手在青峰眼前晃了晃，青峰从自身的思绪中抽离，扫了一眼周围：“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和你说说话，我们有段时间没有好好聊过天了吧？”塔安笑眯眯地看着他，状似无意地问道，“阿大打算放弃篮球吗？”青峰蹙起眉：“我……”

　　“我是不希望阿大放弃的。”

　　『“即使如此，我还是不希望你将这份才能白白浪费。”』

　　一瞬间，塔安的话似乎和当时教练的话重合了，青峰只感到窒息，每一个人都是这样，教练是，小安也是，都只会让他不要放弃，可是没人理解他，他再也无法从篮球中获得曾经的快乐，现在篮球带给他的，只有痛苦。因为心烦意乱，青峰的言语中难免带上了火气：“呵，这是新任监督的命令吗？”

　　“不是，这是作为朋友对你的恳求。”塔安没在意青峰恶劣的态度，依旧温和地笑着，“因为我知道，阿大才是最痛苦的那个，阿哲也是意识到这一点，所以才没办法再开口劝你。”青峰知道自己反应过激了，小声嘟囔：“抱歉。”

　　“我们来做个约定吧。”塔安伸出小指，盯着青峰迷茫的双眼，语气严肃，“以两年为限，我会尽我所能为阿大寻找能与之一战的对手，而阿大在两年期间不要放弃篮球。倘若在两年间我没能找到，那么两年之后，阿大的任何决定，我都不会再置喙。”

　　很长一段时间里，青峰都没有动作，塔安也不曾收回自己的手，执意等他的回应。终于，在静默了半晌之后，青峰勾上了塔安的小指，扯了扯嘴角，眉眼间的阴郁虽还未彻底消散，但言语中已经有了些许释然：“那就拜托你了，可要快点啊。”

　　因为教练的身体恢复得还不是很好，赤司他们也没有多待，在塔安带着青峰回到病房后，几人便结伴离开。看望过教练，作为一军正选的几个人放下心中的担忧又再度投身训练之中，塔安也在监督的指导下开始逐步接手工作。

　　“还是不行啊……”塔安浏览完手中的资料，再一次无力地靠在椅子上。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她借着帝光监督的身份跑遍了各大高校，结合桃井收集来的资料，试图为青峰寻找对手，可结果依旧不尽如人意。

　　尽管这一时代篮球比赛的风头基本都被“奇迹的世代”所抢占，但不得不说，在他们的光环笼罩下，还是有不少的优秀球员亮眼的存在。高中生里海常高校的队长笠松幸男，桐皇学院的队长今吉翔一，同届生的高尾和成，都是各自队伍里极其优秀的球员，唯一的弊端是，这几个人都和赤司一样，担任着PG的角色，是不适合与青峰one on one的。

　　而与“奇迹的世代”能力最为相近的“无冠的五将”中，“铁心”木吉铁平打中锋位置，“恶童”花宫真是PG，“夜叉”实渕玲央是SG，只有“刚力”根武谷永吉和“雷兽”叶山小太郎才和青峰的位置有一定的交叉度。

　　虽然两人在五段测评方面略逊于青峰，塔安还是联系到了两人，只可惜叶山因为升学的缘故，这段时间一直在补习，没有空闲时间。根武谷则是因为在比赛中输给了木吉，所以这段时间正在努力转型打中锋位置，试图在同样的位置上打败木吉，忙于训练的他也相当干脆地拒绝了塔安。

　　塔安揉了揉额头，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奇迹的世代”这个称号，到底是种夸赞还是种讽刺，这样远超常人的天赋，对于喜欢篮球的他们来说，究竟是种恩赐，还是种诅咒，真的很难说清。

　　这样一来国内就没有合适的人选了，塔安思考着，阿大的打球风格似乎更偏向于街篮，是不是去美国寻找合适的对手会更好一些？前不久听虹村前辈说过，因为父亲的病情需要去美国接受治疗，所以在国中毕业之后会举家搬迁到美国去，这件事应该可以请求他的帮助。

　　除了阿大的事情……塔安的目光落在了桌上的另一叠材料上，那是一军成员的五段测评表，不断增长的数值以极强的存在感彰显着一个事实——“奇迹的世代”能力正在依次觉醒。表现最明显的就是紫原和绿间，相比较而言，反倒是作为队长的赤司觉醒的速度最慢。塔安隐隐有种预感，赤司的觉醒和他的另一重人格密不可分，而赤司一旦觉醒，队伍有很大可能会分崩离析。

　　塔安拿出钥匙，打开书桌上带锁的抽屉，盯着里面的文件微微出神，无意识地摩挲着封面上的四个字——“休学申请”。这学期刚开学，她就瞒着其他人在拜访过校长后偷偷准备好了办理休学的一切手续，手续齐全后，她自己却迟迟无法下定决心，离别的日子也被一拖再拖。

　　塔安叹息一声，再一次将抽屉锁上，整理好资料，离开职员室，独自一人迎着夕阳向校门外走去。自从接任监督，事情越来越多的她再难和黑子他们一道回家，往常充满欢声笑语的路途现在徒留孤寂。塔安拢了拢外套，在初冬的寒风里漫无目的地走着，等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HOMRA门前。

　　还在犹豫要不要进去，门就被打开了，正要出门的十束看见塔安很是吃惊：“小安？你怎么来了？”一般情况下，要上学的塔安通常不会在周内时间到HOMRA来，更别提一向谨慎的她这次连面具都没带。

　　“快进来。”十束抓住塔安的手腕将她拉进店里，左右张望一下，确定没有不良少年后才关上了酒吧的门。感觉到塔安身上散发的寒意，十束赶紧拿起沙发上的毛毯披在塔安身上，又转头看向柜台里的草薙：“草薙哥，一杯红茶。”

　　草薙点点头开始准备，被十束强制性按在座位上的塔安呆呆地盯着草薙的动作，喃喃道：“我想喝酒。”即便塔安说得很小声，店内的安静也足以让草薙和十束听清内容。“不行！未成年在我的店里不许喝酒。”草薙果断拒绝，将泡好的红茶递给塔安，“乖乖把茶喝完，然后我们再谈你的事。”

　　塔安不再说话，抱着红茶小口小口地抿着，随着身体的渐渐回暖，纷乱的思绪也渐渐归位，塔安把空茶杯放回桌子上，看着眼前两个人眼中的担忧，低声解释：“抱歉。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十束和草薙对视一眼，十束柔声问道：“出什么事了？”塔安抿抿唇，大致讲述了一下目前所面临的情况，声音中带着罕见的茫然和无措：“十束哥，如果有一天，你预见到自己所珍视的朋友们在不久的将来会走向四分五裂的结局，而这样的结局你无力改变，你会怎么做？”

　　“如果无力改变结局，那我会选择陪着我的朋友们直到最后。”

　　“哪怕会很痛苦？”

　　“哪怕会很痛苦。”

　　“可是——”可是我的时间不允许我陪着他们到最后啊，塔安咽下未尽的话语，口中满是苦涩。

　　“但是呢——”像是看透了塔安心中所想般，十束突然话锋一转，“如果是小安的话，逃避一下也未尝不可哦。”

　　“逃避？”

　　“对，逃避。”十束向塔安眨了眨眼，淡金色的眸子在明黄色的灯光下，流淌出一种柔软来，“小安总是喜欢勉强自己，偶尔像同龄人一样在遇到问题时小小地逃避一下不是也很好吗？”

　　“那他们要怎么办？”塔安还是放心不下帝光的众人，十束笑着拍了拍塔安的头，说出了一贯的口头禅：“安啦安啦，总会有办法的。”塔安沉默了，草薙和十束也都贴心地安静下来不打扰她思考。良久，塔安缓缓起身：“我该走了。”

　　草薙放下手中擦拭干净的酒杯，了然地问道：“已经有答案了吗？”“是。”塔安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还有件事想请大家帮忙。”

　　次日，塔安一大早便坐上了去往医院的列车，在附近的花店买了捧水仙后，轻车熟路地找到了要去的病房。“叩叩。”“请进。”得到应允的塔安推门进入，向坐在病床上的教练点头示意：“教练，早上好，今天感觉怎么样？”

　　教练笑着回答：“好多了，难为你这么早就赶过来。”“没事的，反倒是我们麻烦教练了。”塔安从背包里拿出整理好的文件递给教练，在教练住院后，依旧放心不下青峰他们，所以几乎每个周末，塔安都会带着“奇迹的世代”几人的最新数据来看他。

　　“他们的情况如何？”教练接过文件的同时随口问了一句，看出教练眼底隐隐的期待，塔安苦笑着摇摇头：“最坏的情况。”“什么？！”教练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快速浏览过文件后，不得不承认了塔安的说法，“我猜到青峰的觉醒只是个开始，但没想到其他人的觉醒速度竟然这么快，再这样下去……”

　　“队伍会四分五裂。”塔安接下教练的话，抱着手中的水仙走到窗前，将花放进花瓶里，细心地打理着。“没错，看来要想想办法了，小安你有没有什么想法？”教练思考了一会儿，想听听塔安的意见。

　　塔安没有转身，只是低头抚弄着眼前的花瓣，声音淡淡的：“抱歉，教练，上次答应你的事，恐怕我要食言了。”“什么意思？”教练心头划过一丝不祥的预感。“我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所以要离开这里，归期不定。”塔安转过头，窗外的阳光洒在脸上，曚昽了她那一瞬间的表情。

　　“你！”教练说不清心中是失落还是气愤，他是看着这一届成长起来的，自然也知道塔安对他们的重视，正因为知道，所以才格外不理解塔安的决定，“你是要放弃他们吗？！”“放弃也好，不放弃也罢，我的想法早就没办法扭转事态的发展了，不是吗？”塔安依旧笑着，只是那样的笑容比哭泣更让人感到难过。

　　“咳、咳……”教练猛然爆发出一阵咳嗽，塔安立刻上前将桌上的水递给他，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教练无力地靠在病床上，撇过头不去看塔安：“要离开的事希望你再考虑一下，今天你就先回去吧。”离开之前，教练又叫住了塔安：“帮我转告真田……算了，没什么。”塔安没有追问，低低应声：“是，打扰您了。”

　　走出住院部，塔安回头看着教练病房的窗户，她大概能猜到教练想说什么，这段时间决不能对几人予以特殊对待，一味地哄着惯着在这种时候只会害了他们。可事不由人，“奇迹的世代”这个名号已经响彻国中篮球界，从中看到利益的学校高层必然会让几人不断出场比赛，到时候，哪怕监督不同意，学校方面也会施压。想必教练就是猜到了这一点，才没有说完吧。

　　塔安转身离开医院，最后一句呢喃，被吹散在了风里：

　　“抱歉，教练。抱歉，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