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No.132

　　崔杰希挂掉了电话，将手机还给了妇人。他的脸上渐渐地浮现出了一丝安心的神色，他逐渐放松了下来，将背靠在了椅背上，长长的在心中舒了一口气。

　　“恕我冒昧...请问那位病人和你是怎样的关系？”妇人问道。

　　崔杰希犹豫了一下，慢慢地笑了起来。他看着对面墙角的那瓶玫瑰，说道：

　　“我与她的相识经历真的是不能够用巧合来形容，就像是某种力量费尽心思将我们从两个不同的世界合拢在一起...”

　　“万有引力？”妇人奇怪的问道。

　　崔杰希笑了笑，继续说道：

　　“您不要误会，我没有生病。我接下来说的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即使您觉得这种烂俗的桥段出现在某些电影情节内，不过这的确是真的...”

　　妇人点了点头，她似乎对崔杰希接下来的叙述非常感兴趣。

　　崔杰希继续说道：

　　“在李俐去世前，她签下了一张器官捐献的合同。您知道的...当我看到那纸合同后，我心情是怎样的。可惜屋漏偏逢连夜雨，李俐在签署合同的当天下午便离我而去。我经历过无数次的彻夜难眠，原以为我会在那一夜经历一次痛苦的内心挣扎。没想到...我却坐在了李俐病床旁冰凉的地板上睡了整整一夜。”

　　妇人点了点头，示意崔杰希继续说下去。

　　“在李俐葬礼刚刚过去的那一天，我踏上了前往巴黎的散心之旅。幸好有一位朋友陪着我一同前去，要不然我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人了。”

　　“你的朋友？”妇人问道。

　　“是的，他叫做张政，和我是同事关系。他在那次的旅途中一直在安慰我，不过最可笑的是，他一点也不会安慰人...”崔杰希说罢，妇人开始笑了起来。她喝了一口杯子内渐渐放凉的咖啡，随即感叹道：

　　“你那次的旅行一定很漫长吧...”

　　“是啊，每次我刚刚要从阴影里走出，经过他的一番安慰，我总是会再次陷进去。”崔杰希说罢，那位妇人笑的前仰后合。当她停止再次发笑时，她才渐渐反应过来这样做不是很好。她恢复了以往的严肃神情看着崔杰希说道：

　　“很抱歉，关于这件事...我不应该发笑的。接下来的事情呢？”

　　崔杰希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我们经历了三个月漫长的巴黎旅行，我将李俐的骨灰撒进塞纳河，因为她生前最喜欢这里。她称塞纳河是一片充满回忆的河流，我本是不相信这一点的，不过自从经历了这件事之后，我的脑海里再也无法忘记那条河流。在我们准备返程的前一天，我接到行政主任的一条消息，他们准备将李俐的心脏从红十字会转移，目的是为了救治一名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留学患者。当时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不过我还是秉承着医生这一职业...为她做了换心手术。”

　　妇人有些心疼的看着崔杰希，点了点头。她似乎明白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她走出门拿来了一台咖啡机，倒进了一只小瓷杯内，将这只装满咖啡的瓷杯递给了崔杰希。

　　“那个女孩的名字叫做阿莱克萨？”妇人说着，扔掉了手中的那杯快餐式咖啡，也为自己斟了一杯咖啡，满足的喝了一口。

　　“是的...”崔杰希说道。

　　妇人脱掉了那身警服，又从椅子背上拿起那件黑色的大衣，披在了自己只穿着老款白色衬衣的微胖身体上。

　　“我们家那位老头子，如果能有你的一半责任心我也就心满意足了。”妇人说道。

　　“我只是在自我救赎而已...”崔杰希缓缓地说。

　　妇人将手中的咖啡杯放在了桌子上，语重心长的说道：

　　“从两个人相识开始，到各自别离结束。中间发生的事情总会是感情慢慢地变淡，渐渐地走向自我救赎的一个过程。这一点我是最有发言权的，当我们家那位老头子在警校见我的第一面开始，他就发了疯似得迷恋我。当时他说他会接受我的一切缺点，也会忍受我时不时地小脾气。我当时真的信以为真了，你知道的...人在坠入爱河的时候就像是溺水，他说的话你来不及做任何考虑，只能无条件的信任他。可是当我和他结婚，有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个可爱的女儿，也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压迫感。那时我就知道...我和他的关系已经渐渐地从恋情变为了亲情。在那条爱河里我已挣扎了三十年，期间我被迫学会了游泳，如今我已到达对岸，回想起那时他说的话，就知道当时他是多么的幼稚。因为只有疯掉的人才会接受一个人的缺点，忍受一个人突如其来的脾气。”

　　崔杰希很显然被妇人的这番话惊到了，因为他知道自己此时仍在爱河里挣扎，现在他唯一要做的便是在这汹涌的海浪中学会游泳。

　　这时，从门外走进了一名身着警服头发花白的男人，那位老人拿着一袋子东西放在了妇人的桌子上，随即将妇人桌子上的咖啡杯拿起，一饮而尽。

　　“你难道非要在早晨喝咖啡吗，亲爱的？”男人微笑着在妇人的额头留下了咖啡味的一吻。

　　“别这样，我在执行公务呢！”妇人有些尴尬的看着崔杰希说道。

　　 崔杰希看着那位头发花白的男人，笑了笑，随即带着一些惊讶的说道：“黄狱警？”

　　“你们认识？”妇人问道。

　　黄致远笑了笑，说道：

　　“还记得上次我的腹部被一个越狱犯刺了一刀，两位医生救了我一命的故事吗？他就是其中的一位医生。”

　　妇人惊讶的看着崔杰希，连忙走到了他的面前，双手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谢谢你...”

　　崔杰希微笑着摇了摇头，他只是觉得自己做的这一切并不是为了一声感谢，而是出自自己的职责。

　　“我已经查清楚了，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你可以走了。”黄致远说罢，他的妻子抱住了崔杰希，就像是拥着自己的孩子。她和崔杰希耳语道：

　　“愿你在学会游泳之后，找到一个可以与你相伴到达爱河对岸的人。”

　　黄致远此时吃了一口棍子面包，看着相拥在一起的两个人，耸了耸肩膀说道：

　　“虽说这是很温馨的一幕，不过...你要是敢搂着别人的话，我会将那个男人痛扁一顿。”

　　妇人渐渐地松开了崔杰希，她回过神指向黄致远说道：

　　“不过你要是敢打这位医生的话，我也会痛扁你一顿的。”

　　黄致远和妇人一同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们安排警局内的实习警察将崔杰希送回复旦大学附属医院。紧接着，黄致远接到了一则行窃案件，他有些不耐烦的接受了任务，随即将电话重重的摔在了座机上。

　　“怎么了？”妇人问道。

　　“我还有三个月就要退休了，在这一年警局从来没有给我安排过一件像样的任务。都是一些行窃案、普通斗殴案，他们这样做无非就是想要说我一个老头子如今只配为他们年轻的菜鸟打打下手，处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黄致远看着自己的妻子王秉心，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不是这样的。或许是这个世界在慢慢地变好呢。”王秉心说道。

　　“对了...刚刚我看见你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你在和他传递什么？”黄致远换了一个话题，微笑着看着妻子说道。

　　“没什么，只是刚刚和他说了说我们之间相识的故事。”

　　“你又将我年轻时的糗事告诉他了？”

　　“不，我这次只是谈起了我与你之间的幸福往事。”

　　“说起幸福，咱们女儿似乎也坠入了你常常和我提起的爱河了。”

　　“什么？”

　　“是的，刚刚是咱们的女儿开着警车将崔医生送到了警局，当雅萱来到了警局后，她找到了我，说她对崔医生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

　　“可是在我和他的谈话中，我了解他曾有过一个妻子，只不过...”

　　“这件事我知道，你不要担心，我相信崔医生不会对我们的女儿有什么非分之想的。”

　　“我知道，他比你靠得住。”

　　“得了吧...”

　　No.133

　　当崔杰希走到警察局门口时，他和黄雅萱说了一句“再见”，便匆匆地离开了这里。黄雅萱也朝着他的背影挥了挥手，她可能并不知道，接下来的一生，她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