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你且过来陪我一会子,将那未捣好的药放置于桂树下的洞中罢,改日再捣便是。”嫦娥唤向桂树下铛铛捣药的玉兔,
玉兔将那一瓦罐草药用两个毛茸茸前爪置于桂树洞中,又吹口气,以一枝葱茏的桂枝掩上瓦罐口,遂一蹦两跳得径至嫦娥跟前。
嫦娥伸手向玉兔,玉兔如往日一样轻轻跳起,一幅温顺乖觉之态静默伏于嫦娥手臂。
“广寒幽梦冷,
星棋布乾坤。
遥忆庭前花影,
含笑几回春。
茅檐草舍青烟远,
布衣芒鞋带露归,
回顾黯消魂。”
嫦娥忆及往昔种种,随口拟一阙,心中五味陈杂,遂闭口不语。
近日她心中尤其注意那背着神弓的大汉,总觉得和后羿有些许关联,却又想不出所以然,故往夸父山那里多看了几眼。
月华如水,静寂山涧幽幽暗暗,草木葱茏掩映于怪石之间。
桃花仙人等望着皎洁明月,听弓神述说当年主子后羿的故事,待他讲完,便冲着月亮喊:“嫦娥仙子,今日主子来过了,你可知晓?”声音穿透云霄,直达广寒宫。
嫦娥隐隐听得分明,见是肩挎神弓之大汉,愈发觉得蹊跷,便胳臂挽着玉兔翩翩然飘下凡间,一转眼便到了弓神面前。
弓神几人正望着明月出神,却眼见得月中嫦娥仙子翩然而至,如梦似幻,顿觉惊讶。
“拜见嫦娥仙子!”弓神立时作揖道。桃花仙红羽龙涵龙瑞亦皆作揖拜见。
“大家不必客气!”嫦娥仙子道,“适才听闻下届有唤我名号,故下来看看有何事。”
“嫦娥仙子,我乃弓神。此神弓之元神。亿年前跟随于后羿左右,后分开后日日思念,今日有幸见得后羿已被封为钟馗了。”弓神道。
“哦,后羿他还活着?”嫦娥道,眼中含泪。
“他已经不在人世,但及至地府,被封号钟馗,专抓恶人恶鬼。”钟馗道。
“原来如此。怪不道他即存于世,却不得见。地府与天宫本是两下世界,永生难见了。”言毕,嫦娥眼圈红了又红。
“嫦娥仙子不必难过,此是命数,强求不得。保重身体要紧。”龙涵道。
“多谢龙公子,我明白。”嫦娥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宫了,你们也早点歇息罢。”
众人听闻嫦娥行将离开,皆作揖道别。
嫦娥合掌回礼毕,抱着玉兔驾着祥云飞向月宫。
黑色天幕下,只见月影婆娑,嫦娥的身影愈行愈远,化为一个点消失于金色月亮中间。
弓神见得嫦娥离去,追忆往昔,免不得又洒几滴热泪。
众人呆立了一会子,也无甚言语。及至入得清风洞中,又不禁触景生情,只不说出来。
“我们且在此守候三日,看冰玉兄的魂魄可否归来道别,三日过,我们便将此洞封起。日后勤来此处巡视,护佑此界平安。”龙涵道。
“言之有理。”龙瑞附和道。
黑澎那日携了野狐精仓促逃回黑龙潭,惊魂未定,又深恐军师回来怪罪,归来后坐立不安。
不消片刻小白龙亦悄无声息归来,一声不响如同往昔般回自己宫室内独坐一隅。
黑澎见小白龙归来,独不见军师回来,便过去小白龙宫中打探消息。
“你回来可曾见军师归来?”黑澎问。
“未曾得见。”小白龙斜倚于龙床床头,并未看他一眼。
“也不知军师逃出来否?着实让人忧心。”黑澎道,摩娑着两只大掌,一副六神无主之态。
“逃出来了,只怕凶多吉少。”小白龙答。
“此话怎讲?”黑澎追问道,听说“凶多吉少”心内一紧,但想到日后没了军师会更自在,便忽而又觉开心起来。
“我见他逃了出来,然敌军众多,怕他亦难保全。”小白龙道。
“此言有理。且看掌灯时分可否归来,若不归来,便是已殁了。”黑澎道,心内想到军师殁了,倒觉有许多敞亮之处,想到日后再也无人管束,可以自由自在了,便欣喜非常。
“这会子回不来怕是已陷困境了。”小白龙道,依是斜倚于龙床,眼皮不抬一下。
“嗯,今日甚是奇怪。那个吐火的怪鸟竟然会吐出如此厉害之火,真是开眼界了,我这人见人畏的三味真火与怪鸟吐的火团比可是天壤之别了。我们能侥幸逃脱亦是上天保佑,也无甚怨言了。”黑澎道。
“嗯,怪鸟的确非同寻常,也不知何方神圣,这般厉害?”小白龙道,低头思忖着,目光充满好奇。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如此不速之客,亦是你我罕见的。”黑澎道。
“嗯。眼下你打算做何打算?”小白龙望向黑澎。
“暂时还未有计划,顺其自然吧。”黑澎道。
小白龙望向窗前的一盏莲花琉璃盏,此系其母白龙娘娘生前之物,小白龙一直将其摆于自己宫殿中。每至夜幕降临,琉璃盏便发出灼灼光华,奇香扑鼻,令人心神安稳。小白龙尤其爱惜,日日亲自擦拭,不容他人触碰。
黑澎见小白龙无甚言语,便回了自己宫邸。
至天色甚晚,未曾见得军师回来,两下里皆心内欢喜不禁。
桃花仙人等于清风中侯了三日,并未见冰玉之魂魄归来,便封了洞口,相互告别,各自离去。
弓神随着龙涵去黄河龙宫中修炼,龙瑞回了渭河宫邸,红羽回了太阳宫,桃花仙回了桃花源。虽几下里各自沉默,然悲伤却不尽相同。
桃花仙归至桃花源,漫步园中,园中依旧花枝繁盛,粉若朝霞,如梦似幻。
园中的生灵见得桃花仙归来,皆欢喜雀跃,只不解桃花仙为何面容有不悦之色。
桃花仙怅然独行,眼前桃花朵朵,风卷着些许片片凋落花瓣洒于她的肩头。
桃花仙止步于原地,拈起肩上的几枚粉色花瓣,置于掌心,心中叹道:“花开终有时,落亦有芳骨,然冰玉却如风一般连个魂魄也消散了。”念及此,不由得泪满襟怀,将那掌心的花瓣撒落于地。
桃花仙望着一片织锦般桃林深处,深褐色奇楠古藤交织的沉香木秋千默然于原地,昔日的欢声笑语复又回荡耳际,心内一片酸楚,郁郁行至那秋千前,将沉香木上落的粉色桃花瓣轻轻拂于地上,拿手握那古藤秋千绳,轻摇两下,空空的秋千轻轻在眼前晃起,散发着阵阵幽香,恍然如隔世。
“你看!我亲为你做的秋千!日后有它作伴必定不会寂寞!”冰玉之音重新于耳际响起,仿佛昨日。
“你拿秋千赠我,我拿什么赠你呢?”
“我只要能日日看到你的颜,听到你的音,便是你赠我的。”
“此话当真?”
“君子一言。”
“那你就日日来这园中走走,便是日日见我的颜,听我的音。”
“好,一言为定!”
桃花仙忆起往昔种种,忍不住叹道:“君子一言,孰可追?”只觉心内有万般痛楚,泪如雨下。
桃花仙于园中行一步,呆立半晌。待坐于那秋千之上,更是触景生情,悲痛非常,随口吟道:
“桃园花开今更盛,
玉郎音容恍如梦。
无奈坠粉漫随风,
何处天涯可相逢?
相逢难,
云中燕子何匆匆,
杜宇啼血怎兼程?”
吟罢,又洒了几滴闲泪,心中愈发难过,郁郁难解,便拿了旧日的玉笛吹了起来。
有道是“两行清泪一笛音,声声入耳痛心扉。”
桃花仙吹了会子笛子,心中甚觉不畅,待思量未及见冰玉元神最后一面,便觉许多遗憾,又甚为不解奈何魂魄未曾归来,便有心去请教观音菩萨,故将园内的生灵告之不得擅自出园后,驾着祥云一路飞向南海紫竹林。
紫竹林内仙雾缭绕,翠竹幽幽,清泉叮咚,忆起同冰玉红羽三人曾同来此处,心中凭添许多忧戚。
桃花仙拾级而上,青色石板上缀着苍翠青苔,两边花木繁盛,异香扑鼻。
过了刻着“千处祈求千处应,苦海常作度人舟”的白玉牌坊,及至观音殿前,两名明眸皓齿童子安静守候于门首两侧。
“桃花仙子有请!观音菩萨命我等在此等候多时。”其中一名童子道。
“多谢!”桃花仙道,双手合掌作揖。
“不必客气。”童子道。
及至入了观音殿,见得殿内宝鼎薰香,紫气萦绕,梵音袅袅。观音菩萨端坐于莲花座上,手持玉净瓶,法相庄严。
桃花仙上前行礼,跪地伏拜道:“拜见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
观音菩萨笑道:“免礼。”
“桃花仙,你来找我所为何事啊?”观音菩萨道,目光中透着慈祥智慧光彩。
“实不相瞒,此次前来是想请教观音菩萨一些事情,望观音菩萨见谅。”桃花仙道。
“但说无妨。”观音菩萨道。
“想请教观音菩萨,冰玉受伤而殁,却为何不见他元神来告别?”桃花仙道。
“原来是为此事而来。但凡任何神仙,任他功力再高,只要中了神箭就魂飞魄散。你问的人亦不得免俗,此系天意,夸父前生因逐日劳累而殁,今生却因保护众生而去,虽则让人感动,却总是一大憾事。不过伏羲命石冰玉守夸父山前曾赋予他三条命,未知此劫之后能否得脱亦未必,然需借助佛法之力及西海灵芝之灵气或可助他新生。”观音菩萨道。
“原来如此,借助佛法之力,我愿修行佛法,助他一臂之力。西海灵芝我亦会尽全力寻得,以求冰玉兄尽快复活。”桃花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