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兴庆宫离开后,候公公问她,是送她回新射殿还是去别的地方看看,想了想,她还是去一趟东宫吧,也不知道太子现在在做什么。
让候公公推着自己来到东宫,太子正卷着袖子在书房里作画。听见轮椅驶过的声音,他放下画笔,抬头向门外看去。
李明达哥哥
李明达在门外对他招了招手。
门槛有些高,只能抬进来,太子直接抱起了李明达,把她放在了书桌边的软垫上。
虽然终于有了梦寐以求的公主抱,但李明达心里毫无波澜,这几天天天坐轮椅,行动也不方便,屁股都坐疼了,简直无聊到爆炸。
李承乾腿好些了吗
太子坐回原来的位置,掀开了她的裙摆,轻轻点了点她腿上缠绕着纱布的伤口。
李明达好多了,再过几天就能下地走路了
李明达对他笑了笑,又忽然变得情绪低落,
李明达哥哥,姑姑她……承认了牛栏街刺杀是她做的
李明达抓着太子的手,仰视着他,认真的说道:
李明达哥哥,你一定要小心姑姑
李承乾我会提防着姑姑的
太子回答道。这件事他已经知道了,今天早上他去了广信宫,长公主不仅承认了牛栏街刺杀是她做的,甚至还想在范闲押司理理回京的路上杀了范闲。他自然是不同意的,长公主却是说在和他开玩笑,但彼此都心知肚明,只要他点头同意,长公主就一定会杀了范闲。
他现在还不愿意与范闲交恶。
李明达伸直了腿坐着,没一会儿又觉得这个姿势太僵硬,坐着不舒服,干脆挪了挪身子,直接躺了下来,头枕着太子的腿。
反正房间里也没外人,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她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随手在书桌上摸到一本书,李明达翻了几页,都是些晦涩难懂的古语,看得她头昏脑涨。叹了口气,她干脆把书盖在脸上,闷闷的说道:
李明达哥哥,父皇今天给我指婚了,我拒绝了
太子揭开她脸上的书,脸上满是惊讶,
李承乾父皇要给你指婚?
李明达只是口谕而已,而且我已经拒绝了
太子抚着她的额发,低头看着她愁苦的脸,轻声道:
李承乾你不愿意,父皇也不能强迫你嫁给不喜欢的人
李明达嗯
李明达恹恹的回答道,依然是愁眉不展,她这次算是勉强拒绝庆帝指婚,那下次呢?一直拒绝不是在打庆帝的脸吗?万一他以帝王说一不二的绝的命令逼自己结婚,又该怎么办。
李明达重新翻开那本书,盖在了脸上。
现在的她身心俱疲。她这几天都没有睡好,每天躺在床上,脑子里想得都是这几天发生的事,牛栏街刺杀的场景和长公主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还有太子和李承泽的夺嫡之争,总是不自觉的反复出现,她每晚都愁的难以入眠。原本顺风顺水无忧无虑的活了十几年,现在一下子经历了这么凶险的事,一时间难以消化。
清新的墨香味钻入鼻腔,她的身心总算放松了些。书房里很安静,只有浅浅的呼吸声。享受着太子的摸头大法,李明达多日来的忧虑缓缓平复,涌上了一股疲惫感,在静谧的空间里,她渐渐睡去。
太子小心翼翼的取下书,面色温和的注视着她的睡颜,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他温暖的手掌覆在李明达的小腹上,宽袖遮住了她的腰身,免得她着凉。
保持同样的姿势僵坐许久,太子丝毫没有动弹。守在门外的宫人跨进房门,低眉顺眼道:
东宫内侍禀殿下,户部侍郎范建之女范若若小姐求见
李承乾小声些
太子瞪了那宫人一眼,皱了皱眉头,范若若怎么突然来找自己了,
李承乾她怎么会来找我
东宫内侍小奴问了,范若若不愿告知
李承乾什么章程
太子嘀咕道,
李承乾让她进来
东宫内侍是
范若若踏进书房,视线在太子和李明达身上扫过,当她看见太子身后的几副仕女图时,脸色有些细小的变化。
太子正襟危坐,直视着表情有些古怪的范若若,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
李承乾坊间传闻,范若若是京都第一才女……若若小姐?
范若若回过神来,目光却不由自主的再一次落在伏在太子膝上小憩的李明达身上,一时间,她来时准备好的说辞,都震惊慌乱的说不出口。
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掩饰住自己的失态。
范若若受之有愧
范若若干巴巴的说道。
太子温文尔雅的笑着:
李承乾找我何事
范若若行事不羁乃取祸之道,家兄骄纵,不知收敛,若若愿为殿下关注家兄的一举一动,若有非常之举,我愿暗中通报
范若若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段话,原本她是想循序渐进的,可之前的所见让她乱了分寸。
范若若对太子微微一笑,掩饰自己的真实的情绪。
太子没有相信范若若的说辞,露出职业假笑,
李承乾我怎么听人说,你和范闲,兄妹情谊颇深啊
二人的交谈算不上吵闹,或许是睡够了,李明达在这对话声中醒来。她睁眼看着太子,有些刚睡醒时独有的茫然。
太子察觉到她的动静,低头摸了摸她的发顶。
或许在别人看来,这是兄妹亲厚的表现,但知道内情的范若若并不这样想,她看着太子的动作和神情,心中更是慌乱。深呼一口气,她才勉强平复心情,开口道:
范若若因此才要保住家兄性命
李承乾你觉得我要杀他?
太子抬头看向范若若,反问道。
范若若镇定自若的回答道:
范若若这不重要。家兄对殿下颇有不敬,总有一日,家族会被牵连获罪,我这样做,也是为了家族着想
李明达忽然睁大了眼睛,刚才她迷迷糊糊的听见了几个字眼,反应过来他们是在讨论范闲和牛栏街刺杀的事,她一下子就清醒过来,挣扎着就要站起来。脑子睡懵了的她忘记了自己的腿还有伤,刚起身,一下子就要跌倒。
太子急忙揽住她的腰,皱眉呵斥道:
李承乾怎么这么不小心
李明达我没事
李明达摇摇头,她所有心思都放在了范若若身上。范若若似乎怀疑牛栏街刺杀是太子的手笔,知道真相的她肯定要为太子证明清白,免得范闲找错报复对象。
范若若的手攥紧了衣袖,心情复杂的看着李明达,兕子她……还不知道吧。
李明达扯了扯太子都袖子问道:
李明达哥哥,你们谈完了吗
李承乾这就要问若若小姐了
太子斜视着范若若。
范若若已经谈完了
范若若施了一礼,低着头说道,
范若若多有叨唠,若若这便告退
李明达等等,若若,我们几天没见了,你陪我走走吧
李明达急忙叫住范若若,又转头看向太子,
李明达哥哥,我和若若出去散散心
太子微微颔首,抱着她坐上轮椅,嘱咐道:
李承乾早些回去休息
李明达好
李明达点点头,朝太子挥了挥手,随后就和范若若一起离开了东宫。
范若若推着轮椅,脸色复杂。今天来东宫本是要试探太子对哥哥的态度的,不曾想无意中撞破了太子的秘密。别人不知道太子书房里那些仕女图画的是谁,但她却猜到了,而且万分肯定。
那些仕女图虽然没有画上脸,但那些首饰画的却很清晰。有一幅画里,那无脸女头上有一根镶嵌着玉石的木簪。
那木簪,是她亲手做的送给兕子的礼物。上面的玉石,也是她向玉匠请教亲手打磨镶嵌上去的。只不过后来那木簪摔坏了,那时兕子还向她道了歉。那木簪是独一无二的,摔坏后,不可能有其他人有和这一模一样的木簪,所以她才肯定那画中人是李明达。
除此之外,那些画中人都手持团扇。而团扇,恰好又是兕子最喜欢的东西,好几幅画里的团扇,她都在兕子那见过。
太子他……竟然对兕子起了心思。
李明达若若……若若,你在听我说话吗
李明达连叫了好几声范若若,都没得到回应。
范若若啊……我在听,怎么了
范若若匆匆回答道。盯着李明达的发顶脸色难看。好在她在李明达身后,看不到她的神情。
李明达牛栏街刺杀,是长公主做的
一时间,范若若不知道是为牛栏街刺杀的幕后凶手是长公主的消息感到震惊,还是为太子见不得人的心思感到震惊。二者之间,无论哪一个都让她无比震撼。
李明达若若,你回去告诉范闲,牛栏街刺杀除了长公主外,还有其他人参与,你让他一切小心
范若若欲言又止,很想把太子的事和她说明白,但看太子的那些行为,显然是把自己的心思掩饰的很好,也没有付诸实际的打算。如果她贸然和兕子说起这个,会引发轩然大波的。毕竟是皇室秘闻,这个消息如果被捅出去的话,受到牵连的不止是太子和兕子,还有很多人。
她低着头,还是把那些话咽了下去,那件事,她会永远烂在肚子里,不会告诉任何人。
最终,她只能向李明达表达自己的感谢,
范若若兕子,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会转告哥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