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与范闲的明争暗斗成了京中饭桌旁的谈资,坊间舆论沸沸扬扬,而宫中却是一篇静谧。没有人在意二皇子门下那一剑破光阴,但却黯然死在京都府大牢的剑客谢必安。
谢必安被关入大牢的第一天,李明达就得了消息。她是太子胞妹,属于太子派系,在这种关头,她不能光明正大的去找李承泽或者是谢必安,甚至连同为穿越者的范闲她都不能去见。栽赃范闲是李承泽设的局,出手的是谢必安,范闲是受害人,无论如何李明达都不会去找范闲。
她担心谢必安,却没法子去探望他的情况如何,只能在深更半夜换上一身黑衣,用之前范闲送给她防身的迷药迷倒了近侍,从公主府的后门离开,一路狂奔到几里外的二皇子府。到达二皇子府时,她已经累得脚步虚浮,只能大口大口的喘气。李明达擦了擦眼泪,挽起袖磕磕绊绊的爬树,越过高墙时脱力摔在了地上。
李承泽也为今日谢必安之事而感到焦虑与恼火,深夜更是难以入眠,便一人在书房待着思考对策。本就心烦意乱的他听到屋外的动静以为是下人粗手粗脚打翻了东西,便怒意横生的推开门冲了出去,刚想训斥些什么却发现了那人是摔在地上的李明达。
李明达捂着胳膊一瘸一拐的走向李承泽,身体上的疼痛和对谢必安的担忧让她眼泪不止的滑落,她哽咽的请求李承泽带她去京都府大牢探望谢必安。
李明达二哥……你带我去见见谢必安好不好
跑了这么久,她有点晕,语序不清的哀求道:
李明达二哥,你与京都府伊交好,我……我想见见谢必安,我不敢白天去,你现在带我去好不好……
双颊通红,脚步无力,发丝凌乱,见她如此狼狈,李承泽便知道她是偷偷从公主府跑出来一路跑着往自己这来,翻墙的时候还受了伤。他沉着脸,满腔的怒意与嫉妒。她如此狼狈,为的不是自己而是谢必安。
李承泽向前快走几步抱住了摇摇欲坠的李明达,抚着她的后背为她顺气,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李明达二哥……求求你了,带我见见他吧,他受了伤,熬不了多久的……
还是像以前那样喊着他二哥,他以前觉得欢喜,现在却是感到心痛。
终究是舍不得她继续这样难过下去,李承泽紧紧抱着她,压下心中的酸意,轻轻在她耳畔低语:
李承泽好,我带你去见他
李承泽不哭了
李承泽捧着她的脸,抑制住自己想要吻去泪水的冲动,指尖略微颤抖,揩去了泪水,轻声道:
李承泽哥哥现在就带你去
*
京都府大牢。
李明达披着黑色斗篷将脸隐藏在阴影之下,跟随着李承泽的脚步,由狱卒的引路来到了单独关押谢必安的牢房。
将人带到后,狱卒识趣的退下了。
李承泽我就在门口等你
李承泽温和的摸了摸李明达的脸,笑着擦掉她的眼泪:
李承泽又哭了,眼睛哭肿了怎么看……必安
他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让自己在说出谢必安名字时没有失态。
李明达嗯
李明达揉了揉眼睛,勉强笑了笑:
李明达二哥,谢谢你带我来看他
她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转身走向谢必安。
牢房里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谢必安靠在墙角,满身伤痕,肩上伤口溢出的血染红了白色囚衣,其他伤口也将囚衣弄得血迹斑斑,他左手腕骨也断了,扭曲的垂在一旁。看到这里,李明达又红了眼眶,眼泪簌簌滑落。
李明达谢必安……
她轻声喊道,怕吵醒了他,又怕他不会醒。
李明达谢必安,你起来看看我呀,我来了
李明达谢必安……
谢必安缓缓睁开眼睛,有些不确定的开口:
谢必安公主殿下?
李明达是我!
李明达摘下斗篷,紧紧抓住铁制栅栏:
李明达伤口很痛吧,我给你带了药,吃了就会好的
谢必安公主殿下何必如此
谢必安垂下眼眸,虚弱的开口:
谢必安谢必安只不过是一介莽夫,不值得公主如此纡尊降贵
李明达你不要和我说这些话,我知道你在说谎,让你吃药就吃,不要学话本子那些套路,我不想你死
李明达之前还常常半夜翻窗子找我,现在又要说这些话,你当我是傻子吗!
李明达谢必安,你过来好不好……
她软下语气哀求道:
李明达我好怕你就这样死掉……
谢必安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慢慢的走了过去。
见他愿意过来,李明达掏出腰带里那些瓶瓶罐罐,这些都是范闲给她的药,都是用来治病疗伤的,其中一瓶止痛药还是范闲鼓捣出来让她生理痛吃的。她一股脑的全倒在手心,伸手递到谢必安嘴边。
李明达这些都是疗伤的药,还有止痛药,现在没有水,你就将就着吃吧
李明达吃了伤口会好的,也不会痛了
谢必安凑近了才发现她手上的被石子划伤的血痕,又看了一眼门口的二殿下,明白了她是夜里偷偷摸摸去了二殿下那,央求着来看自己。想必她在前往二殿下府上的路上一定很害怕和悲伤吧,她本就怕黑怕孤单,一路上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他慢吞吞的咽下那些药丸,眼泪从眼角滑落。他知道这无济于事,自己总归是不能活着出去,吃不吃药也无所谓,可为了安抚心悦之人,他还是吃下去了。
谢必安兕子,和二殿下回去吧
谢必安喊着李明达的小名,将所有温柔倾注于她一人身上:
谢必安我不痛了
李明达我想和你再待一会儿
隔着铁栏杆,李明达小心翼翼的握住了谢必安的右手,抚上自己的脸颊,眷恋的蹭了蹭。
谢必安抑制住再次落泪的冲动,笑着摸了摸她的脸:
谢必安眼睛哭红了,不许再哭了
李明达你好起来我就不哭了
谢必安哑然失笑,眉眼温柔。
两人默默对视,眼眸中皆为深情。
注视着这一切的李承泽冷漠的打断了两人的对视,面对李明达时又换上了温和的面孔,
李承泽兕子,该回去了,不能再耽搁了
李明达慢慢站起来,不舍的挪了几步。
谢必安兕子,把手给我
谢必安对李明达伸出手,她顺从的把手搭在了他手中。
谢必安对她笑了笑,低头吻了吻她的手背。
谢必安再见,我的小公主
李明达眨了眨眼,浅笑着回答道:
李明达再见,我的骑士
这是以前谢必安翻她窗子时,她给谢必安讲了格林童话后,一时兴起让他给自己行吻手礼以后再离开,可他从来都不愿意这样,今天他却破天荒的做了。
谢必安深深地看着李明达,目送她离开阴暗的牢房,离开了没有明天的自己。
已经足够了,他不能再奢求更多的东西了。
*
谢必安没有多等,不到半个月,杀他的人就来了。终究已成败局,没有人能力挽狂澜救他出狱,虽然早知如此,谢必安的内心还是有一些希望的,他希望真的有那么一点渺茫的机会,让他逃出生天,继续与小公主厮守。
终究是妄想了,谢必安自嘲的笑了笑,面不改色的喝下了那杯来自监察院三处的毒酒。
在生命即将到达终点的时候,谢必安回忆着和他的小公主的一切,从少年雪中初见,到如今的死别,一切都是那么不可思议与梦幻。
谢必安躺在阴暗潮湿的牢房里,闭上眼睛,心中默念:“永别了,我的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