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二十六笔,胜似罂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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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灯长明,并非人不眠。而是这一殿的习惯。这里的主人常常失眠,索性彻夜灯明。
今日主人也没有睡好,他一头如瀑墨发,腮边泪痕尤为清晰。他笑了笑,掀起身上的被褥,下榻。
他着了鞋袜,只身站在窗棂前,任寒风呼啸肆虐。雪花落到脸上,凉凉的,虽然脸本来就如凉玉。
“你妄图。”他唇有些颤抖,吐出了这三个字。
长安,奈何命里无安。
夜如漆雪纷飞。
凄清月光和昏黄灯色,照亮了通往湖边的小径。路旁是依旧青翠的柏树,枝头压了一层白雪。在夜色笼罩下,沉闷的过头了。
伴随着“咔嚓”一声,鹅卵石路上的枯枝被踩断,惊起了树上栖息入眠的飞鸟。
踩雪的声音停了,撑伞提宫灯的人仰首望月,泪涌即缓凝也。
他宽大衣袖中露出了一节手腕。怎样的一节?苍白的让腕上凸起的青筋更加明显。十指修长且是一种无力的惨白。
“究竟三生有幸积缘。”他顿了顿,“还是南柯空梦。”
长安挑眸望湖对岸,身体已做出了选择。“听天由命。”
“咔嚓咔嚓”的细微声音从冰下传出,若是他愿回头,怕看到蜿蜒而上的裂缝,又是苦笑自嘲罢。
一湖一冰,一人一心。
我爱过你。
竹伞蓦然从手中脱落,落在地上的宫灯,里面的烛火也熄灭了。长安坐了下来,也非坐,确切来说,是脱力的瘫坐。他双手环膝,头埋在双膝间,穿出来的声音闷闷的,却依旧掩盖不了其中的颤抖和压抑:
“我真的想放弃了……沈司暮,你的,你的心是石头捂不热啊……”
无限接近,永不相交;相交之后,渐行渐远。
长安身后,又一人手提宫灯,他面容干净清秀。那人轻声开口道:“公子,我们回去罢。”
那人的声音渐渐在雪地里散去,却唤回了长安的心神。
他抬首,虚弱的笑了笑:“阿芇,只有你还愿唤我‘公子’了。”
世人皆知皇都有位清风霁月皎如月华的长安公子,无人又晓背后酸楚。
(温容杼)(wēnróngzhù)
(温容杼,字长安)
顿了顿长安又道:“阿芇,你不恨我吗……”
恨,当然恨。为了沈司暮舍弃全族,满门抄斩。温太尉、温夫人、父亲母亲,还有那位……唐芇苦涩一笑,心道:“温长书。”
自己却得他庇佑苟且偷生,怎么又有那个资格恨?
唐芇此时却心口不一:“爱恨早已渺茫。”
长安抬眸,苦笑道:“但愿如此……”
……
翌日。
“今日唤朕前来所谓何事?”帝王执棋冷声问道。
太后素白的手指拾起一枝他国敬献的不萎洮桃。抬眸缓缓道“太冷清了。”那双眸中的也并无柔情,只有沉默死寂,死寂。
“根基尚未稳,且时日过早,他日再议罢。”执黑棋的手顿了顿,语气冷的让人恍为置身冰窖。
“沈司暮,五年了。”白棋又落,一步绝命。
不料黑子落盘,扭转乾坤。
“朕的事情朕做主。”沈司暮眸色深了些,可怕有点渗人。
太后轻笑两声,一双眸中尽为嘲嗤。“莫要用此借口在糊弄哀家!舍不得那位?他早已被你毁成什么样了?”
“闭嘴!”他的眸中火光蠢蠢欲动,玄色后摆高高扬起,留下冷冷一句:“传朕旨意‘太后身染恶疾,需时日静养。’未经朕同意,私自探望,流放边疆。无诏永世不得归,否则杀无赦!”
太后静静地看着那玄色身影渐行渐远,最后出了“如懿殿”。
她掀开了遮挡小臂的衣袖,上面浅深疤痕纵横交错。令人震惊:女子怎舍得自己留下伤疤?
许漉轻轻抚摸着伤疤,一滴泪悄悄从眼角滚落,睫毛微微颤抖,眸中支离破碎。
“太后……”
她垂眸掩去了眸中的感伤,放下了衣袖。重新挡住了疤痕。执起茶杯,轻抿一口香茗,微微苦涩。
茶杯又归原位,许漉摆了摆手,示意兰巧住嘴。眸光淡淡扫了一眼黑白纵横的棋盘,似漫不经心道:“无碍,是哀家言过了。怕是苦了那孩子……昨日看他的命星,已有些‘心无余力’了……可是世上怎会有容貌如此相像……”
“太后,都过去了。”
“明净寺的梅花又开了,上次见到,还是二十多年前……”
“容书,你还好吗……”
兰巧垂眸服侍,并未多语。她心知肚明,太后她又想起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