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雨逐渐停歇,随之而来的是喊杀声,刀剑碰撞声。
秦王的肩膀还在缓慢的渗着血,他无暇顾及,冷汗已经湿透了他的贴身亵衣,他在强撑。外头虽混乱不堪,他倒并不担心,有连城和连诀,还有他的贴身暗卫,除非对方千军万马,否则极难有机可乘。他的全副心神都在怀里的小人儿身上,严雪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杀戮与血腥,他能感受到她微微颤抖的身体,他唯有搂着她把她按在胸前,不让她受到任何的干扰,并且在她耳边一遍遍地安慰,“别怕,没事,有我在……”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归于平静,马车外,连城和连诀的声音响起。
“王爷,抓了个活口,可惜咬毒自尽了,其余匪徒已全数毙命,全是死士。”
“咱们的人伤亡如何?”失血过多,秦王已有些昏昏沉沉,他正努力维持着灵台最后的清明。
“重伤三人,轻伤五人。”连诀回禀道。
“此地不宜久留,安置好伤兵就即刻启程,让军医过来。”
“是!”
不一会儿,中年的军医在马车外求见,秦王跳下了车,叫来黄嬷嬷和莲心陪伴严雪,没有受伤的暗卫们自动在马车外形成包围圈。
“夫人身上有血,不会是伤着了吧?”黄嬷嬷惊恐道。
严雪低头看了看衣裙,一大片新鲜的血迹,她知道是秦王刚才护着她时她蹭到的他的血,原本中箭的应该是她……
黄嬷嬷和莲心看着严雪呆怔的模样想来是被刚才的阵仗惊吓到了,两人检查了严雪身上没有伤口,便拿了干净衣裙替她换上。
车队重新出发,速度相比之前要快了些,却也没有让严雪觉得太颠簸,秦王没再上她的车,严雪心里有些乱,他流了很多血,一定伤得不轻,可他不让军医在她面前医治,是怕她担心吧……黄嬷嬷在马车里用红泥小炉热了一碗银耳莲子羹递给严雪,严雪一口一口吃了却有些索然无味。
申正时分,车队进了最近的驿站,严雪被黄嬷嬷和莲心搀扶着下车后并没有见到秦王的身影,晚膳也是她独自一人吃的,平日里他都会陪着她一起。直到严雪沐浴完,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不在身边,她竟有些不习惯了。她第一次有了要去看看他的想法,行动比思维快得多,她掀开被子汲上鞋就推门出了厢房,莲心在贵妃榻上打瞌睡,听到动静立即跟上她。
侍立在厢房门口的连诀和两个暗卫见严雪出来纷纷行礼。
“王爷在哪儿?”严雪看着连诀问道。
“回夫人,王爷他……”连诀面露难色,王爷从夫人的车上下来后不久就晕了过去,晕迷前吩咐他们不准告诉夫人。
“他究竟在哪儿?是不是伤得很重?”严雪的目光凌厉起来,语气也透着急切。
“夫人稍安勿躁,王爷确实伤得……夫人千万保重身子,爷将来怪罪下来……夫人……夫人……”连诀还没说完,严雪就已经越过他往另一间有暗卫警戒的厢房走去。
厢房里静悄悄地,军医守在一旁见严雪进来,立即起身行礼。
“王爷他……”严雪看着躺在床榻上双目紧闭的秦王,她有些不敢问。
“夫人,王爷肩上中箭,箭头啐了毒……不过毒已经解了,只是王爷失血过多,才一直昏迷不醒。”军医详细地说着秦王的伤势,顿了顿又开口道,“夫人来了正好,我去看看药煎得怎么样了。”说着便告退出去。
严雪在床边坐了,心中思绪万千,他为了救她而中箭,他又为了陪着她而没有及时处理伤口,她早就该来看他的,可……严雪有些懊恼,叹了一口气,从一旁的水盆里拧了湿帕子替他拭去额头的汗。
“雪儿……没事的……我在……别怕……我在……雪儿……”昏迷中的秦王依旧重复着安慰她的话,严雪心中一颤,鼻头发酸,眨了眨眼才忍回泪意。
秦王在半夜醒来,发现严雪伏在床边睡着了,他想伸手摸一摸她的脸颊,却牵动了伤口,疼得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严雪被惊醒,睁开眼看到的便是他强忍疼痛的模样。
“你醒了?很痛?”严雪紧张地问他。
“还好,你怎么不去房里睡?”他的嗓音有些沙哑。
“睡不着……过来看看你,谢谢你救了我。”严雪垂下眼帘轻声道。
“你是我的妻,我保护你是应当,咱们夫妻敌体,不用如此见外和生分。”秦王知道让她彻底打开心结尚需时日,只得耐心劝解。
“嗯……”严雪含糊地应了,起身拿来放在暖稞里的药碗递给秦王。
秦王刚想伸出没受伤的那只手接过,可转念一想这是多么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乎他蹙着眉艰难地想要坐起来,严雪看着他颇为吃力的样子,没有多想便扶起了他,随后端着药碗一勺一勺地将药汁喂进他的嘴里。秦王难得享受这种待遇,忘了伤口的疼痛,忘了药汁的苦涩,喝着喝着唇边竟漾起了笑意。
“雪儿喂的药,一点也不苦。”
严雪的手顿了顿,快速喂完汤药就要离开,秦王想拉她的手,可动作幅度过大,他疼得捂住了肩膀,额头上瞬间就沁满了汗珠。
“你别动,我不走就是。”严雪无奈,转过身替他拭了汗,又扶着他躺下盖上锦被。
秦王这才放心,轻轻往里挪了挪,空出了一半的床榻,“你怀着孩子不能熬夜。”
严雪抿着唇站在床边,良久才掀开被子躺下,秦王彻底安心,在被子里摸索到她柔软的小手,握在掌心中,没过多久,伤势过重的他就又昏睡过去。
夏季天亮的早,严雪醒的也早,秦王还在昏睡,好在脸色不似昨日那样苍白,她想起身,手却还被他握着,她用了些力抽回手,起来更衣洗漱去了。
待秦王醒来后,尹先生和军医一同进了他所在的厢房,军医把了脉,脉相渐稳,尹先生放下心来,“王爷心中可有头绪,这批围堵咱们的死士是谁的人。”
“禁中那几位想去除掉我的心思由来已久,如今严氏又在我身边,他们怎么会按耐得住。”秦王冷笑。
“这次他们没有得手,难免不会再次发难。”尹先生忧心忡忡。
“爷的暗卫不是吃素的,郑将军带着人乔装打扮也在暗中追随咱们,先生不必过于忧虑。
“也是,那王爷且安心养伤。”尹先生告辞出去,军医也一同出去备药了。
与此同时,禁中勤政殿,官家在宽大的桌案前翻着奏折,中年内侍小心翼翼地在殿中躬着身子禀报。
“派出去伏击秦王的死士全军覆没。”内侍的嗓音尖利,可这消息着实不是什么好消息,于是他硬是将嗓音压得低沉些,说完便紧张地打量起官家的脸色。
“一群没用的废物!”官家怒斥,手中的奏折也飞了出来,内侍不敢躲,奏折不偏不倚砸在他的身上,“传严廷玉。”
“是。”内侍领了命赶紧退下,官家这火,看样子是要冲着严相了。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严相一身朱色大朝服踏上了勤政殿的台阶,门口侍立的中年内侍堆着笑躬身见礼,“相爷,官家正等着您呐。”
“有劳。”严相客套了一句,理了理身上的朝服便跨进了勤政殿。
殿内静悄无声,严相进门后磕头行礼,官家看着手里的文书未予理睬,严相自顾自站了起来,拱手缓缓说道,“不知皇上召见老臣所为何事。”
官家放下手里的文书,一股怒气直冲上来,他还没有免严廷玉的礼,他竟自己站了起来,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他……他要反了不成?
见官家迟迟没有开口,严相又接着道,“皇上若是无事,老臣就先告退了。”
“严相的千金真的坠崖而亡了?”官家突然问道。
“小女当日被人追赶,走投无路跳下悬崖,至今生死未卜。”严相脸上的讥讽一闪而逝,当初要不是太子和三皇子穷追不舍,他怎会出此下策,他的宝贝女儿又怎会被秦王所劫。
“哦?朕听说你的千金非但没死,还嫁给了秦王。”官家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严相,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他倒要看看这只老狐狸怎么说。
“皇上说笑了,众所周知,秦王爷娶的是隋远侯府的表小姐,又岂会是小女?”严相面上讥笑之色更甚。
“凤凰印记世上绝无第二人!”官家面对严相的巧舌如簧,开始口不择言。
“皇上见过了?果真是小女?老臣多谢皇上,老臣这就回去告诉内子这个好消息,自从小女坠崖后,内子就茶饭不思,绵延在病榻上,要是知道雪儿没死还嫁了人,该多高兴……”严相说着竟拿出帕子拭泪。
“你……滚!给朕滚出去!”官家暴怒,言语上他从未占过严相丝毫的便宜,可他就是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严相知道他的皇位名不正言不顺,他也从未将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可严氏一族在朝中根深蒂固枝叶繁茂,要动他,谈何容易……他当年安插在秦王府的内线传回消息说秦王娶的女子就是严雪,他就开始坐立难安,秦王本就对他的皇位虎视眈眈,他要想办法把严雪据为己有,他和草原结盟,纳了达瓦尔的妹妹东琳公主为贵妃,可惜达瓦尔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被秦王和桑崎联手赶下了大可汗的宝座,令得草原如今一分为二……他又在皇后的膳食中下了药,皇后一死,他就有理由召秦王夫妇回京,他离了北三路,到了京城就是瓮中之鳖,而严雪,就是他的囊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