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之前，薄松松绕弯去了她的秘密小金库，将今天挣得的那些铜板全部藏了进去，然后才拍拍两只小手，兴高采烈地往家去了。今天挣得三十七个铜板，加上前几天挣下的，足够收购大土沟那户大娘家的萝卜和青菜了。另外，菜多了，腌缸就不够了，得想方设法，避开一切耳目去镇上淘几只大腌缸才行。薄松松如此兴奋地想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家门口了，抬头望去，只见那门槛外坐着一个小男孩，忙挥手喊道：“兜儿？”可那小男孩没有一点反应，耷拉个脸，双手抱膝地坐在那儿，闷闷地像揣了一肚子火似的。薄松松察觉不对，几步跑了过去，往那小男孩身边一坐，问道：“兜儿，咋啦？谁欺负你了？跟四姐说，四姐替你揍回来！”话刚问完，那小男孩刚刚还绷紧了的脸忽然就全塌下来了，叭叭地掉着眼泪珠子，哽咽道：“我想救我姐……可我没那本事……四姐，你说我姐该咋办呀？”“咋啦？大姐咋啦？”她连声问道。“爷爷要把我姐嫁给左拐子！”小男孩呜呜哭道。“啥？爷爷要把大姐姐嫁给左拐子？他自己咋不嫁呢？这事儿说定了？”她脸色微微变了。“嗯，”小男孩抹着眼泪点头道，“下午那姨奶奶又来了，跟咱奶奶都说好了，事儿就这么定下来，这个月月底就把我姐嫁过去。我姐说不愿意，还挨了奶奶和四婶一顿臭骂，奶奶怕我姐给跑了，就让四叔锁起来了，连我娘都不许去瞧一眼呢！四姐，你说我姐该咋办呀？”“真是个熊奶奶！左拐子家好她咋不自己嫁过去？说到底不就想把大姐打发出去，挣点彩礼，顺带家里也好省点粮食吗？好了，兜儿，咱不哭，”她拍了拍小男孩的肩头安慰道，“咱姐长那么俊，啥活儿都会干，干啥要便宜了那个酒鬼左拐子？走，咱进去了！”她刚牵着这叫兜儿的小男孩进了院子，灶房门口那儿就飞了一只旧布鞋，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兜儿的右腿肚上。兜儿哎哟地叫了一声，立马跌向了前去，她扭头一看，原来是家里的四叔薄有福。“哭！哭！哭！就知道哭！家里立马就要办喜事儿了，你嚎个啥愣青头呢？你再哭我就扔你到后面猪粪坑里凉快凉快去，赶紧给我把你那两滴子猫尿收起来！真他娘的晦气！”薄有福凶神恶煞地走过来指着兜儿一顿好骂之后，又趾高气扬地吩咐她，“松儿，给叔把鞋捡过来啊！这么没眼力劲儿，笨死了，快点！”“叔，”她弯腰从地上捡起了那只旧鞋，拿手里扬了扬，“这鞋都破成这样了您还穿呐？您过几天不是要去镇上吃您朋友的迁家酒吗？这鞋穿出去丢您脸呐！还是让四婶给您另买一双吧！”“罗嗦啥，给我……”那我字刚从薄有福嘴里吐出来，她手里的那只旧鞋就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弧线，越过堂屋顶子，落后院去了。“谁这么作死啊！鞋多得穿不完了是不是？穿不完拿去填棺材啊！到处乱扔会砸死人的知不知道？活该！掉粪坑子里去了，自个来捞吧，看不臭死你才怪！”后院立刻传来了四婶那又尖又亮的声音。“你个死娘们，那是老子的鞋！”薄有福往后院高喊了一声，又立马回头指着她瞪眼道，“你长进了啊！连老子的鞋都敢扔，有你这么没大没小的吗？滚过去，给老子捡起来洗干净了！”她双眼微眯，笑得眉毛都弯了：“洗啥洗呀？捡起来洗过还不是有股粪臭味儿？四叔您最近手头那么宽裕，随便掏俩铜板子就能买双新的，何必还穿那脏鞋呢？”“啥宽裕了？你啥时候见我宽裕了？”薄有福气哼哼地吼道。她往前迈了一小步，压低了声音道：“四叔，您可别嚷这么大声，回头给四婶听见了，知道您鞋底板子里藏了私房，那可得闹到房梁窜火了！您放心，我替您保着密呢，您前些天去大土沟挣私钱的事儿我一定不往外说！”“你……”薄有福脸色瞬变，红通通的红立马变成了紫汪汪的紫！她两边嘴角往上一勾，露出了新月似的微笑，冲薄有福做了个拜拜的手势，一溜烟跑回了自己屋。刚关上门，院子里就传来了四婶喜姐儿的叫骂声：“你吃多了心里闷得慌啊？好好的一只鞋你发什么酒癫疯往猪粪坑子里扔？你说，你今儿晌午去白树皮家又喝了多少？到这点还没清醒呢？”“给我拿开！臭死个人了都！还不拿去洗了，在这儿晃什么晃？真是的！”她打窗户那儿往外一瞄，只见四叔一把薅开了四婶手里的那只粪鞋，脸色憋得紫红紫红地往自个屋子走去了，四婶更生气了，提着那只臭烘烘的鞋子一路追进了屋，两口子就在屋里呱唧闹上了。“瞧啥瞧？那两口子拌嘴有啥好瞧的？把窗户关了！”母亲姚氏拿一条补丁重补丁的旧围裙擦着手走了进来，脸上挂着些阴郁，仿佛有不开心的事儿。她冲对面那屋挤了个俏皮的小眉眼，放下窗户转身问道：“娘，爷爷真打算把大姐姐许给那左拐子？”“唉！”姚氏在摇摇晃晃的木凳上坐下，愁眉不展道，“可不是吗？彩礼都给三下五除二地说好了，礼金二两，小米十斤，红布六尺，外加野猪半条，就这些了。”“也忒寒酸了吧？”“你奶奶说了，时下哪儿的日子都不好过啊，能拿出这么些已经算不错了，就不为难人家左拐子了，等往后日子好了，另外再孝敬也就是了。”“去！”她盘腿坐上咯吱咯吱直响的床，往窗户外头飞了个白眼道，“她哪儿是替人家左拐子着想呀？她明摆着是想草草打发了大姐姐！凭咱大姐姐那样的人才，银二两猪半条就娶了，忒不划算了！大伯娘一定气坏了吧？”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