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在竹叶之上,扫去灰尘,带走枯意,赠予叶片翠绿清爽。而竹叶,以富有弹性的躯体,阻住疾行的雨点,赋予它悠然的音色。
竹室的雨,经历与竹的相遇,总是雅致静谧,透出浓浓书卷气。
雨后,堪堪舒淡不少的雾旋即卷土重来,像与仙山如胶似漆的美人,婷婷蒸腾,袅袅飞升。纠缠所有清晰可辨的事物,令它们模糊不清,朦胧难辨。
爹爹内室的竹门常年紧闭,我和大哥藏身室内,听琴声幽幽,品茗香戚戚。
“爹爹,”
大哥放下茶杯,沉吟是否能问。
“曦臣,有事便讲。”
“爹爹,明日是凡世灯节。你会去看娘么?”
爹爹眉心微皱,琴声始终不停。
“等。”
我和大哥默然,雨花茶微涩而醇香的茶汤顺喉而下,入胃回甘。
云雾从窗外潜入室内,是谁,忘了关窗么?
雾随着温度的下降愈发厚重,寒风过,宛如刀锋刮去雾色,周遭清明不少。
龙胆花紫中间白,在风雪中摇摆,雅致的木门紧闭,我立在雪中,仅着单衣,呼唤娘亲。
不见应和的烛光,更不闻屋内的轻响,我跪在雪里,忆起灯节。
那天,大哥与我站在观云台,不必凝神俯瞰,就能看到彩衣镇五彩斑斓的灯光。
“兔儿灯、莲花灯、转马灯……全是彩纸做的,家里的男孩、女孩,都会提一盏亲手制作的彩灯,灯下挂着谜语,谜语暗藏心事,只为寻到心灵相通的人。”
“弟弟,你说,爹爹和娘,算是心灵相通么?”
大哥垂目望山下,若有所思。
“罢了,我们走吧。”
他背着我,去龙胆小筑偷偷陪娘过灯节。我伏在他背上,回望山下灯火。恍惚间,却见爹和娘手持兔儿灯,对视而笑。爹抱着我,娘拉着大哥,四盏灯烛火摇曳,衬得灯面上白兔的红眼扑闪含笑,趣意盎然。
“娘,今日是灯节,爹爹会来么?”
娘亲的目光凝望木门。
“会吧,等等看。”
雪越下越大,落满我肩,掩盖我身。雪中的云,愈发冷厉,木门好像被浓雾簇拥着,越来越远。
“等。”
等什么?
行止水穷处,静待云起时。爹爹说。
等什么?
天长地久有时尽,只待比翼双飞时。娘告诉我。
呵~
无论等什么,活着时,他们终究没有等到。他们离去后,我眼前,只剩一扇不会开的门。
我一直以为,终其一生,我也会和爹娘一样,徒劳空等。
直到他出现……
这世上竟有一个人,走着我险些会走人生道路。
多么有缘!他侵入了我所有的藏身之所,做着我似曾相识却已淡忘的事;他说着娘亲说过的故事,知道我木盒里的秘密;他鬼使神差的拽下我的抹额,三番两次地冲我抛下花朵……
若思想能肆意奔腾、放纵驰骋。那么,世间的另一个我,定然就是他的模样。
若脑海能大胆敞开、勇敢猜度。那么,爹爹与娘亲的另一段人生,便是他与我理想的翻版。
我以为,木门开了,我等到了。
我摆脱了心魔,得以冲出锁闭的孤城,迎向光明的人生。
可结果,何其残忍。他,也离开了!
一样的大雪,落满我肩,遮盖我身。血伴着雪,在地上画出斑驳的艳色。
原来,故事的答案,爹娘早已说过。
未见水穷处,何谈尽头时?
一切皆是缘,一切皆是劫。
等。
还是等。
前半生,等一扇门。
后半生,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