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夭衣

今夜的雨像昨天一样，都是天擦黑才开始下的，秋夜的雨总是这个样子，缠缠绵绵，欲断欲绝却又藕断丝连。

噼噼啪啪的雨点打在雨屏上，江南人家的屋子里都掌起了灯，除了做工地苦力还在冒雨奔波，其余人都在密实又温暖的房屋里享受属于他们自己的温馨。

花市灯依旧，青楼与府邸的声色犬马让人纸醉金迷，昏头昏脑。

嘈杂的歌声人声随风送远了，它们是飘不到遥远的墨家村的，所以这里成了一片净地，世人不知的世外桃源。

然而悲伤与不幸会降临到每一个国度、每一个地方。人总归是有烦恼。

点燃一根灯芯，妇人急忙吹灭了手中的火柴。

她皱起眉揉了揉眼睛，整日在昏暗的灯光下缝补，眼神越发不好了。

可是抬起头看看只有两间破茅草屋的家，她还是叹了口气——省总归是要省的。

小夭衣欢快的把一个小笼子放到了烛光下，里面装着一只蟋蟀。

昏黄的灯光把她的影子投在墙壁上，大得惊人。

小夭衣娘亲，它不动了。

墨氏秋天了，它要离开了。

小夭衣离开？为什么？

墨氏因为夏天离去了，它也要随夏天远去。

小夭衣它为什么要随夏天走呢？

墨氏看了可爱的小女儿一眼，微微一笑说:

墨氏因为它是夏天的孩子，它的歌声是为了取悦它的母亲，就是夏天。

小夭衣奥~

小夭衣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

小夭衣原来如此……

小夭衣跑到坐在床上的娘亲身边，闪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问道:

小夭衣娘亲，我也是你的孩子，等你离开时，我也要随你远去吗？

墨氏笑出了声，

墨氏傻孩子，娘亲能到哪里去？娘亲会一直生活在这里，陪在你身边。

说着，她摸了摸夭衣的头，却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

墨氏就算娘亲有一天离开了，夭衣也要自己好好生活。

小夭衣那么娘亲，你会去哪里呢？

小夭衣吃着手指，十分天真的趴在娘亲的腿上。

墨氏夏天去哪里，娘亲就去哪里。

小夭衣那你还会不会回来呢？

墨氏温柔地看着她，

墨氏会的，会随夏天一起回来……

夭衣甜甜地笑了，嘴角流出一丝口水。

“吱吱”

是蟋蟀！它叫了！

夭衣耳朵灵，听到了蟋蟀的歌声赶忙跑了过去。

小夭衣娘亲你看！

她正举起桌上的笼子，要给娘亲展示自己的宠物，突然腐朽苍老的木门发出一声惨叫，划破了这份微弱的温馨。

是爹爹回来了！

夭衣边这样想，边赶紧爬上床，躲到了娘亲的身后。

一个醉醺醺的中年男人跌了进来，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

墨老六这外头可真冷！

墨氏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迎上前去，扶住摇摇晃晃的丈夫。可他对于她来说毕竟是太沉重了。

墨氏馋着老六坐到桌前，问道:

墨氏今天的工钱结了没？

莫老六低垂着脑袋，有气无力地稍稍左右晃动了一下。

墨氏那，就是没结？

墨氏不依不饶的弯下身子，凑近那张酒气熏天的脸，希望能问个明白。

莫老六慢慢地直起身子来，疲劳地说:

墨老六我这一天水米未进，家里可有口热汤啊？

墨氏有的有的。

墨氏似乎觉得还是丈夫吃饭重要，于是赶紧去厨房端来了一碗热汤。

墨氏这酒啊…

墨氏小心翼翼、耐心地说，

墨氏还是要少喝，家里不富裕，酒钱就要花去一半……

“啪”的一下，莫老六把端起来放到嘴边的碗摔到了桌子上！

墨老六你这个女人，让人不得安生！

小夭衣娘~

夭衣一直躲在床尾看着爹娘，不敢出声。

墨氏你看看你，吓到孩子了！

墨老六衣衣~快来，到爹这里来！

看到了孩子，莫老六这才把语气放轻柔了些。

小夭衣战战兢兢的走到莫老六的面前，被他抱了起来。

墨老六你看，这是什么？

莫老六突然从身后掏出来一个卷成长条状的纸袋，夭衣接过去，打开一看，是一串泛着金黄的糖葫芦！

小夭衣啊！是糖葫芦！

夭衣开心的不得了。

墨老六哈哈哈，爹爹知道衣衣最喜欢吃糖葫芦了！快说，爹爹好不好啊？

小夭衣好，爹爹最好了~

夭衣开心地舔着上面的糖浆。

他咧开嘴笑，脸上挤出了许多褶子——他确实是老了，不再是当年的愣头小子了。

……

时年夭衣年芳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