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能遇见戚写月,要记得好好规劝他,在他第一次伤害你的时候就阻止他,这样就不会有后来的伤痕累累,我曾无数次的幻想过,如果能重新回到过去,我一定要这样告诉自己,可我常常这样想,又常常这样犹豫,最后只好说,如果你能遇见戚写月,一定要与他擦肩而过,他的戏,一生只听一次就够了。
“敢问姑娘芳名”
男人慵懒着声线,晶莹的手指捏着一个小酒杯,晃啊晃的,好几次就要溢出去。
他叫戚写月,凉城有名的台柱子,富贵花,今年才二十六岁,青春大好的时候,我经常从恩客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美貌倾城,祸国佳人”
刘秘书如是说道。
他是市政府秘书室的人,我的众多恩客之一,也是最能为我花钱的人,我服侍过很多的名流贵人,没有哪个会把我真正当成一个人,他们总是会急不可耐的扑到我身上,往日里说仰慕我的琴棋书画,可真正能坐下来不带任何欲望的听我弹琴的人,只有刘秘书一个。
至于那个人,我现在心情很好,还是不要提起他了吧。
“槐序,一起去凉城吧”
他又来了,带了两手的礼物和这么一句话,我抚着琴道
“南淮,不要闹”
他总是说要带我出去,全国的风土人情,他都想带我见识一下,我知他是开玩笑,多半不做理会。
他拆开礼物拿出了一瓶香水,顶好看的款式,拉过我的手喷了一点在手腕上,闻了闻,道 “好香,配得上你”
手腕纤细洁白,他的目光顿时有了变化,我不着痕迹的收回了手,也闻了一下
“嗯,很香”
他看着我笑了。
平心而论,南淮长得很好看,浓眉大眼,挺鼻薄唇,笑起来温文尔雅,比起那些歪瓜裂枣满脑子色欲熏心的男人,我更喜欢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从不会逼我,他曾经花了五百大洋买我一晚上,却什么都不做,只静静的听我唱曲儿,然后搂着我睡了一晚上,什么都不做。
“槐序,一起去凉城吧”
他又说了一遍,我觉得有些奇怪,往日里他不会逮着一句玩笑话说很多遍,我有些不耐,却也没有表现出来。
“我走不开” 我只好无奈道。
他早料到我会这么说,拿起一个橘子抛起来又接住,道 “我同赵妈妈打过招呼了,她不会为难你的”
他说 “戚公子唱戏是方圆几省出了名的好听,你不是喜欢听戏吗,我带你去”
我看了他一眼,想到了什么,随即淡了神色,道 “好”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拉着我让我再说一遍,我只好又重复了一遍
好。
“那你等我,明天一大早我来接你”
他走后,二竹进来收拾桌子,我看着她的背影,一言不发。
二竹是我刚入盛坊时在街上捡的一个小乞丐,我见她瘦瘦小小的十分可怜就央赵妈妈留下她,究其原因也不过是因为她的那双眼睛,不是多好看,却胜在颜色通透,黑的纯粹,当她看向你时你甚至心生怜惜,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她的原因,而她也果然很适合我,老实憨厚,很听话又不爱说话,可我现在不确定了。 她回头见我一直在盯着她,问我怎么了,我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喜欢听戏这件事只有二竹知道,我也从未在外人面前表露过丝毫,连姜辞和毋添都不知道,方才刘南淮说我最喜欢听戏,我第一反应就是二竹告诉他的,我虽做了天底下最不堪的人,却也有自己的骄傲,我出卖了自己的身体,却不允许我身边的人拨开我最后一层自尊,没有人可以了解我,这是我给自己设下的最荒诞无稽的底线,在这深渊地狱里,固执又悲哀的坚守着,除此之外,我已经身无一物。
我说 “帮我收拾两件细软,咱们明日得出趟远门”
二竹眨了眨眼,问我 “娘子是要男装还是”
“不要男装了”
"是“
我指尖摸着琴弦,手腕处还散发着淡淡的香味,我没有告诉刘南淮,其实我早就见过戚写月了,也听过他的戏,我如今阴雨天就要酸痛的手腕也明白昭示着戚写月曾经犯的错。
他折了我的手,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后遗症,而这次的凉城之行更加的将我和他紧密的联系在了一起,躲不掉,戒不掉。
明天就要出发了,我坐在院子里发呆,桑叶在门口唤我
“想什么呢,难得休息几天不乐意了还?”
我回头,她穿的清凉倚在门框上,手中捧着一小筐樱桃,红的仿佛滴血,我眉眼淡淡
“怎么了”
她似乎挺不爱看我这副样子的,冷嗤了一声将樱桃放到我桌上就准备走,我也没拦着她,桑叶从我名动十里的时候就开始这样了,我能理解,毕竟在我之前盛坊的头牌是桑叶,她比我大五岁,我亦见证过巅峰时桑叶的人气有多辉煌,直到后来盛坊十年一次的选花魁上,我一举夺得头筹,一夕之间桑叶的孝子全都冲着我来了,即便我那时还只是清倌人,卖艺不卖身,可依旧给盛坊带来了空前的利润。 我并不生气,毕竟她除了在嘴皮子上占我点便宜之外从来没害过我,我也不甚在意这些。
天晚些的时候前院声音不是那么大了,二竹端着茶进来,见桌子上摆着的樱桃和坐的远远的我,道
“这是秦六爷傍晚送来的大樱桃,新鲜的很,娘子怎么不吃啊“
她将樱桃端到我面前,我看着这一颗颗晶莹的水樱桃,想起了什么
"秦六爷走了吗”
二竹道 “距离他过来那会儿已经一个半时辰了,他早就走了”
我想也是,捏了颗樱桃放入口中,一咬甜香溢满了唇齿,又道 ”我写封信,等会儿你送去毋府吧“
“是”
第二日我早早便醒了,刘南淮来的有些晚,我用完餐后让二竹把昨晚没吃完的樱桃端了过来,刚从冰窖里取出来的,放到嘴里还泛着凉气,我就这么一边吃着一边等着,日头高高照起来的时候我听到他在楼下喊我了,我打开窗子向下看,他穿的十分休闲,我还是第一次见他穿成这样,不是职业西装,而是衬衫长裤,外面还搭了一件皮衣,头上戴了一个鸭舌帽,笑起来阳光帅气,他冲我招手喊道
“槐序,我给你买了西胡同孙大爷家的水晶包子,可好吃了”
我手执团扇捂唇轻笑,他依旧咧着嘴冲我招手。
我下楼时他正坐在厅里同姑娘们说着话,见到我便起身,同行的姐妹调笑着
“槐序可真有福气,得刘秘书如此宠爱,竟要带你去遥远的凉城听戏,我们这些苦命的人哪里来的这种待遇啊”
二竹给我披上披风,我捏着带子正要系上,一双大掌就附了上来,刘南淮就着我的手给我系着带子,我顿了一下,收回了手,笑
“恩客怜惜罢了”
系好了,我冲刘南淮俯身见了一礼,刘南淮无奈道
“不是说了吗,咱们之间用不着这个”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青楼有青楼的规矩,见了恩客都是要行礼的,不管两个人私下里有多好,该有的规矩不能破,我一直谨守着,他说了许多次,我依旧故我。
上了车,刘南淮捧着油纸包着的水晶包子殷勤的看着我,我看着形状精致的包子,想说我刚吃饱了,他就捏了一个递到了我的嘴边,我无法,张嘴吃了下去,他眼巴巴的问我
“好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