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是什么意思”
我有些不明白，唐哥哥没有教过我这个字，毋姜眼里盛满了悲伤，他眨一眨眼，一颗眼泪就掉了下来，他哭什么。
哦，我知道了，唐哥哥肯定是先去见了在在姐姐，怕我伤心才让你来同我说的对不对。
我擦了擦毋姜的眼泪 “你别哭了，我真的不生气，阿秀说了在在姐是唐哥哥的妻子，我不会这么小心眼的，他回来我也不会说他的”
“他不会回来了”
毋姜握住我的手，一字一句道 “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我忽然烦躁了起来，冲他吼 “我说了我不会生气的！”
毋姜身上还受着伤，脸上也有着大大小小的伤口，他就这么沉着脸看着我，让我想起了四年前那个雨夜，比起唐哥哥的温柔，我印象更深的时候毋姜的冷淡，我甚至有些怕他。
我渐渐冷静了下来，讨好的看着他，语气也低了许多
“姜哥哥，我真的不会生气的，你，你告诉唐哥哥，别不敢回来...”
我第一次叫他姜哥哥，我或许是明白的，只是不愿意明白，总觉得只要我坚持自己的立场，就一定会是正确的。
我的语气越来越低，连头也垂了下去，毋姜把我抱在怀里，轻轻的拍着我的背，他的怀抱还是一如既往的舒服，他真的很会哄孩子。
我抵在他怀里，说 “唐哥哥说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你，我，唐哥哥，我们都是一家人，唐哥哥是不是自己先回家了”
一滴眼泪砸在了地上，分不清是我的还是毋姜的，毋姜哽咽着说 “对，你唐哥哥先回家了，他会在家等着我们的”
我开始失眠，夜夜睡不着，躺在床上，总觉得下一刻就会一条胳膊搭上来哄我睡觉，我体寒，每天夜里都要唐哥哥暖着被窝才热乎，有时口渴了伸手拿水杯，才发现床头空无一物。
阿秀天天都来陪我说话带我去玩，扶余给我做了许多好吃的，我没精神，什么都吃不下，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了下去，我又瘦回了当初的模样，唐哥哥花了四年时间精心养出来的肉，我用了一个月就瘦回去了。
晚上的时候毋姜来找我了，时隔一个月，看见我的时候他怒了 “你在做什么”
嗯？我在做什么，我坐在地上，手里捧着一本书。
我在看书啊。
兵书真的很难，没有唐哥哥指点我一点都看不懂，就剩最后几页了，唐哥哥真讨厌。
毋姜揪着我的衣领，摸到我冰凉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我只穿了一件单衣，冬季寒冷，月光下几乎可以看见我发白的嘴唇，我把毋姜的手推开，轻轻抚平了因为被拽起来而皱掉的衣领，不悦道 “这是唐哥哥给我做的衣服，你别弄坏了”
毋姜点了两根蜡烛，方看清楚屋子里的全貌，床铺整齐，一切都和原来的一样，他已经一年没有来过这个房间了，以往都是他把少白叫去他的院子商讨对策或者谈笑叙话。
“柳在没了”
他说
我后知后觉的抬头看他，他说 “柳在没了，病没的”
唐少白战死沙场，柳在突闻噩耗，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醒来后砸了满院子的东西，之后就病了，日日拿着那两根红玛瑙串，其中一串上还沾着唐少白的血，她就那样病了，日日咳血，柳大帅遍寻名医都无法，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香消玉殒。
前天柳在病中发了高烧，临死前喊了几声唐少白，就去了。
该是怎样的情深缱绻，可以让她放弃一身的尊荣，放弃生养她的高堂，就那样孑然一身的走了。
“过两日就是他们的喜期了”
我光着脚站在地上，毋姜到底是看不下去，把我抱上了床，我可能也糊涂了，抱着毋姜不松手，我说
“我睡不着，我一个月没好好睡觉了，我好冷，怎么都睡不着”
后来我就住到了毋姜的院子，起初毋姜给我单独安排了一个房间，我却因为害怕连着哭了两晚，直到眼睛肿的睁不开毋姜才发现不对劲。
后来毋姜问我为什么哭，我不知道，害怕吗，可是小时候哪里没有睡过，我想了想，或许是没有唐哥哥的味道吧，毋姜安排的屋子，没有唐哥哥的味道，一切都很陌生冰冷，在这个房间里，我连唐哥哥的样子都拼凑不起来了。
我睡到了毋姜的房间，毋姜的床很大，我们盖着两个被子，夜里看着他，听着他平稳的呼吸，仿佛他就是唐哥哥，我后半夜才勉强睡着，醒来的时候毋姜已经不在了，我揉揉眼睛准备起床，才发现这是毋姜的被子，我的被子凌乱的散在一边。
毋姜说他半夜是被冰醒的，我浑身冰凉的缠在他身上，他起初以为我是清醒的，还喊了我两声，发现我没回应，他又甩不开我，就任我去了。
连着好几个晚上我都是这样半夜钻进他被窝的，后来他干脆就把我的被子撤了，反正他在家也不是没抱着毋添睡过。
“唐哥哥，我有些冷”
我迷迷糊糊的，嚷嚷着冷，下一刻就被人搂在了怀里，唐哥哥的脚搭在了我的脚上，暖和了许多，我满足的睡了。
我出门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扶余意外的出现在了这里，还端着一碗粥，他说是毋姜叫他过来的，毋姜还说以后扶余可以经常来这里给我做东西吃，阿秀也可以来，若是玩的晚了可以在旁边的屋子住下，不必担心旁的。
秦艽还笑了，说师长可从来没有这样过，一丝不苟的吩咐这些小事，事无巨细，生怕漏了哪里，我听着这些，微微分了神，当初唐哥哥也是这样对我的。
唐哥哥说毋姜才是最疼我的，别看每日照顾我的是唐哥哥，可我用的穿的，无一不是毋姜送来的，唐哥哥没有照顾过小孩，很多事都会漏掉，这些年也多亏了毋姜处处留心。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主动抱住了毋姜，毋姜动作僵了一瞬，复而轻轻的拍了拍我的胳膊，其实毋姜是个很温柔的人，只是他太严肃总是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所以一般人不敢轻易靠近他，我是被开门声吵醒的，今日唐哥哥出门的动静怎么这么大，我趴在床上闭着眼睛喊道
“唐哥哥，我今日想穿你给我买的新衣服，绿色的”
“......”
一件衣裳扔在了我面前，绿色绣着云彩的，我眼睛睁开了条缝，又无赖道 “不是这件，这件是在在买的，阿秀说我穿起来像个娘们一样，我不穿”
“......”
衣服被抽走，然后，没有然后了，今天唐哥哥没什么耐心，把我的被子也抽走了，我懵了几秒，忽然想起来，哦，唐哥哥已经不在了。
毋姜站在床边，手里拿着一件绿颜色的衣裳，表情有些僵硬，问我 “是这件吗”
我愣愣的点头，然后毋姜过来给我穿衣服，过程中我扭捏了几下想自己穿，他让我别动，语气有些严厉，我没敢动，任由他给我穿上，然后他又给我穿鞋，穿完以后他对我说
“我很久没有照顾过孩子了，但绝对不生疏，你可以继续做回以前的唐烛，我会像少白一样照顾你一辈子的”
他说他会一辈子照顾我。
说实话，我不是没想过，唐哥哥走后我势必是要做回我的小乞丐的，我已经准备好了，甚至连走后带着哪几样东西我都已经想好，我不怕吃苦，我享过福了，人生已经无憾，可是毋姜来找我了，他说他会像唐哥哥一样照顾我一辈子，我可以继续做回以前的唐烛，可我已经不知道我留下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了。
“姜哥哥，谢谢你，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只是我不想耽误你，我已经长大了，就算是一个人也可以过的很好的”
我笑着婉拒，可是毋姜生气了，他说
“我不喜欢说废话，你要哭要闹都可以，我既然说了照顾你就不会让你自己走，不为你，只为少白”
他捏了捏我的脸颊 “我把扶余叫过来了，你丢掉的这些肉，最好能再吃回来，别让我亲自喂”
他常年用武力解决问题，是以手劲不自觉的就重了起来，他以为自己已经很轻，可我的脸还是有些疼。
这个话题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跳过去了，我就这样同毋姜住在了一起，秦艽说他很忙，带兵练兵，可是他带我逛街，带我出去玩，就算是被大帅派去了别的城市他也会时常捎人给我带东西回来，有时候是个玩具枪，有时候是本书。
别人都说我是他弟弟，他每次都会澄清说我是唐少白的弟弟，唐少白你知道吧，就是清岩军最出色的参谋长，柳大帅的三女婿，他从来没有忘记过唐哥哥，他也不许我忘记。
又是三年过去了，毋姜成为了清岩最年轻的将军，我也十五岁了，我个子还是不高，只到毋姜的肩膀上面一点点，毋姜说我长得很好看，眼睛大大的，像个小鹿，我们还是睡在一起，毋姜已经不住在军营，大帅赏了他一座小公馆，大帅中年丧女，身体也渐渐不好了，战场上明显的力不从心，如今他手底下可堪重用的人以毋姜为首，其余的也有几分才智，只是都不如毋姜那样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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