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床上躺了很多天，唐哥哥便陪了我好些天，只是我常常不见毋姜，唐哥哥在给我剥橘子。
橙色的皮，亮晶晶的果肉，唐哥哥说这叫柑橘，我躺在床上，问他
“毋姜呢”
“嗯？”
外面闹市里声音有些大，唐哥哥没有听清楚，我又问了一遍，唐哥哥才道 “他出去了，阿烛身上还没好，需要忌口，你姜哥哥去叮嘱厨房这几日送些清淡的饭菜上来”
忌口是什么意思。
我瞧着床头已经燃了一半的蜡烛，我记得我醒来的时候蜡烛才将将点燃，那时候已经不见毋姜了，我不懂别的，但我知道，这代表过去很长时间了。
“可他，出去好久了”
唐哥哥替我压了压被角，温声道 “姜哥哥去给阿烛买糖人了，很快就会回来的”
我点了点头，看着唐哥哥的手，唐哥哥的手指很好看，我形容不上来，只知道这双手替我穿衣，喂我吃饭，还每天拍着我的背哄我睡觉，尽管我并不需要他哄。
记事以来，我每天都是一个人睡的，不管身边有谁，我都能睡得很香。
外面声音越来越大，唐哥哥喂我吃着橘子，我能感受到他似乎有点不安，橘子吃了一半，我犯了困，唐哥哥又来抱着我睡觉了。
虽然不习惯，我却依旧睡得香甜，甚至觉得这样的不习惯若是能长长久久的便好了。
背上的手十分轻柔的拍着，我渐渐模糊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唐哥哥不在身边，我有些不安，掀了被子下床去找他，这个屋子怎么这么大，我从来没住过这样的屋子，我摸索着向外走，出了这扇门，在走廊深处的窗台处，终于看到了这个熟悉的城市，我四处张望着，没有唐哥哥。
“公子，小公子”
走廊里有人在叫，我自问不是叫我的，便不作搭理，那声音却越来越近，直到我的耳边，我回头，见到一个胖胖的男人，他微微喘着气，语气有些急
“公子您在这儿做什么，您身上还受着伤呢，怎么能下床，我送您回去吧”
这个人我认识，往日里我经过这家客栈，只要稍作停留，他便拿着棍子出来撵我，若是我腿脚稍微慢点，挨几棍子也是必然的。
“你...不认识我吗”
我觉得奇怪，他怎么突然叫我公子，好像不认识我了一样，男人迟疑了，似乎是真的不认识我了。
我没有继续说话，因为我看到了唐哥哥和毋姜，他们见到我，急忙跑了过来，我还来不及开口，便被唐哥哥抱了起来，我听到唐哥哥的声音，是急切的
“你怎的出来了，怎么不在床上躺着”
我正要说话，就听见毋姜的声音 “他流血了”
谁流血了？
我不知道。
唐哥哥低头看了眼我的腿，原来是我的腿流血了，他连忙将我抱回了房间，毋姜则让那个胖胖的男人去请了大夫。
我又躺下了，唐哥哥揭开了包着我伤口的纱布，里面渗着大片的血迹，他不可思议的看着我 “你都不知道疼吗”
疼吗，我摇了摇头，好像有点，可是比起以往，我并不觉得疼啊 ，我靠在床头，想着若不是这几日跟着唐哥哥学会了很多，我连疼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
“我找不到你了”
那双拆着纱布的手一顿，我以为他没有听清，又重复了一遍 “我起来，找不到你了”
唐哥哥看着我，轻轻抿了唇，道 “所以你就出去找我了吗”
我点点头，不知为何，我觉得唐哥哥的眼睛有点红了。
大夫很快就来了，那个胖胖的男人把大夫带进来便走了，唐哥哥起身坐在了我身后，将我搂在怀里牵着我的手，大夫坐下替我看起了伤口，还是初次那样的手法，我静静的看着，忽然觉得手有些紧。
我回头，是唐哥哥皱紧眉头的脸，似乎很难受，我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问他 “唐哥哥，你怎么了”
唐哥哥道 “你不疼吗”
“不疼”
我又问 “你呢”
他抵着我的额头，嗓音带了淡淡的鼻音 “我在替你疼，阿烛这么乖，怎么能让你疼呢”
我学着他的样子，也勾唇笑了，他说 “阿烛笑起来真好看”
大夫一遍一遍的擦拭着血水，终于看到了快要愈合的伤口，因为剧烈的运动而又生生挣开的样子，比第一次还要狰狞，他都不禁深吸一口气，毋姜问 “为什么他会感觉不到疼痛”
“或许是习以为常了”
大夫说 “我瞧着小公子身上新旧伤口遍布不一，可见是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长此以往，痛觉便渐渐的转淡，怕是到最后即便是砍上一刀估计也不大觉痛吧”
大夫说了许多话，我都听不懂，只觉得唐哥哥搂着我的手又紧了许多，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心却逐渐安稳。
大夫走后，那个胖胖的男人又进来了，送了许多吃食，我看着他，他也看了我一眼，笑着退出去了，门一关，唐哥哥便忍不住开始说我。
“你看不到我喊我就是，我又没有走远，你出去做什么”
他似乎有些生气了，语气像极了那些年赶我的人，我试探道 “你不开心吗”
他瞪着我 “对，我不开心”
我木讷的点点头 “你要，打我吗，打完以后，就会开心的”
“.......”
他怔住了，眼神不再是那样斜视的，我转过身去，将背对着他，不再说话，想象中的棍子并没有落下，我觉得奇怪，回头，只见唐哥哥急匆匆的跑了出去，连门都没有关，只留下一个狼狈的背影，我尚来不及开口，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是毋姜，他叹息道
“你啊”
一声叹，终是没有再说一句话，这是毋姜第一次抱我，不像唐哥哥一样温柔，他的怀抱很硬，抱我的姿势却很舒服，比唐哥哥还要舒服，我有些着急。
“唐哥哥...”
唐哥哥不打我，怎么会开心呢，那些人每次一打我，都会很开心的。
“没事，你唐哥哥没有不开心，他就是担心你，以后不要随便乱跑了”
他这样说着，我听懂了最后一句话，重重的点头，承诺以后不再乱跑。
毋姜说唐哥哥一会儿就回来了，果真不假，唐哥哥不仅回来了，还带了一个糖人，亮晶晶的红色，唐哥哥说这是小老虎，我捏着糖人，伸出舌头轻轻的舔了一口，味道在口中化开，是我从来没有尝过的味道，我只觉得不够，舔了一下又一下，唐哥哥问好不好吃，我点点头。
他说 “这是甜的，你以前吃过吗”
我摇头 “看过，没有吃过”
他说 “阿烛若是想吃，以后哥哥天天给你买”
我心中生出了一丝莫名其妙的感觉，我不懂这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它就要溢出来了，一滴眼泪滴在了糖人上，这是什么，我抬头看唐哥哥，他的眼中满是我看不懂的情绪，他轻轻的抚摸我的脸，我感觉我的脸好像湿了。
他说 “别哭”
哭？哭是什么，我抹了一把脸，湿的，这是什么，我忽然急躁了起来，一把一把的擦着脸，为什么擦不干净，唐哥哥将我搂在怀里，娴熟的拍着我的背，糖人上也沾上了，我舔了一口，将糖人摔出去老远。
不甜了，为什么这么难吃，为什么味道不一样了，这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一沾上一切都变了，我急躁不安的抹着脸，问他
“唐哥哥，这是什么，为什么一直有，为什么擦不干净”
我听见唐哥哥的声音，轻柔的好似一阵风 “阿烛乖，这是眼泪，不是怪物，没什么大不了的，哥哥给你擦干净就好了，阿烛乖”
能擦干净吗。
唐哥哥眼神坚定，我渐渐安静了下来，任由他给我擦，擦了许久才擦干净，期间我又闹腾起来，都被唐哥哥压下去了。
我摸了摸脸颊，平坦光滑，不再是湿的，果然擦干净了，我笑了，可是看着地上化成一团的糖人，又瘪了嘴 “唐哥哥，糖人，糖人没有了，阿烛把糖人，丢了，阿烛，阿烛...”
我想说阿烛坏，可那时，我还不明白坏是什么意思，不会表达。
唐哥哥笑着说 “不碍事，阿烛想吃再买就是了”
毋姜回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吃完饭了，唐哥哥正在给我擦拭身体，面前的水都黑了大半，毋姜见状嗤笑了一声，唐哥哥笑道
“我们阿烛真是个泥孩子，都洗了几次了，还这么多泥土”
我不懂，看见他们笑，也跟着笑，我洗完了，接下来是唐哥哥和毋姜，我躺着不能起床，一不留神就睡着了。
我是被一阵水声吵醒的，我向来机敏，声音稍微大点我就能惊醒，我看见帘子后面是一个男人的背影，背对着我，看的十分清楚，是毋姜。
他拿着毛巾擦拭着身体，隐约露出来的胸膛，坚硬无比，他洗的很快，穿好衣服出来的时候看到我瞪大着眼睛看他，似乎吓了一跳，难得的表情垮了，问我 “你什么时候醒的”
我想了想 “在你擦身体的时候”
“......”
他白了我一眼，唤了唐哥哥进来。
唐哥哥见他脸色不好，又见我睁着大眼睛，赶紧过来悄悄对我说 “阿烛快睡觉，你姜哥哥不喜欢别人总是盯着他，你以后不要再这么看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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