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二柱伸出手去,“啪、啪、啪”叩了三下门环,院里没有动静。他又叩了三下,依然寂静无声。他回过头看袁老板,目光里透出问询之意。
袁老板在门板上擂了一拳,骂骂咧咧地说道:“都快晌午了,这婆娘插上门做什么?”说着冲伙计们一摆手,“跟我来!”
众人绕到大门右边的院墙前,袁老板让膀大腰圆的刘二柱蹲下,他踩着刘二柱的肩膀爬上墙头,攀着墙边的大枣树翻进了院子。
三个伙计站在门口说话,正说着,就听“哐当”一声,大门开了,一个青年男子衣冠不整地从里面冲出来,见了他们也不停留,一溜烟地跑了。
这时,院子里传来袁老板的喊声:“快来人!杀人了!”
三个人冲进屋一看,只见床上一片血迹,袁老板的妻子洪氏倒在血泊里。袁老板大声叫道:“出人命了,快去报官!”
1。现场勘验
很快,县令诸葛云飞便带了差人过来。一行人来到袁家大宅,袁老板把县令引到卧房门口,往屋里一指,说道:“内人就是在这间房里被害的。”
诸葛云飞进屋一看,只见床上一片狼藉,一具女尸躺在床上,胸前血肉模糊,看起来是被利器刺死。
死者的被褥上血迹斑斑,扔在床角的粉红缎子小袄上也有两处血痕,应该是凶手作案后用小袄擦拭凶器上的鲜血时留下的。
诸葛云飞在现场没有找到凶器,便吩咐仵作验尸,又命人屋里屋外仔细检查,自己到了正厅,命人将袁老板带进来问话。
“小人名叫袁丰,在前门大街上开了一家鸿运绸缎庄,因年关将至,生意红火,眼看店里屯的货不多了,小人就带着三个伙计回家取货。
“来到家门口,发现大门从里面反锁,叩门许久,不见内人前来开门。小人心下起疑,就从院墙上爬了进来。”
“到了卧房门口,发现门虚掩着,我推门进来,见内人盖着被子卧在那里,床上衣衫、被褥凌乱不堪。
“我走到床前,忽听门外有动静,接着院子里传来奔跑之声,我赶紧抢到门前,只见一个男人正往大门外逃走,我担心内人的安危,不敢追赶,到床前揭开被子一看,就见内人满身鲜血倒在那里。我惊恐之下没了主意,忙招呼伙计们进来,之后钱贵就去报案了,我和另外两个伙计一直在门口等着,直到大人驾临。”
“那逃走之人你可认识?”
“小人认得,他是寄住在南门外的孙秀才,名叫孙洪健。平日里看他斯斯文文,没想到竟然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来!”说着袁老板眼圈一红,眼泪落了下来。
诸葛云飞立即命捕头李毅带人前去拘捕孙秀才,然后又传讯三个伙计,他们所说的与袁丰并无二致。
这时仵作已验尸完毕,回禀道:“验得女尸一具,年约二十七八,左胸有圆形伤口一处,径四分,深三寸二分,乃锥形利器所伤,致命。”
诸葛云飞又问可曾找到凶器,差人回道:“里里外外都找遍了,并没有找到凶器。”
眼看天色已晚,诸葛云飞便命差人将袁宅严密把守,袁丰和三个伙计未经准许不得随便外出,待明日继续搜查凶器。
安排完毕,他正想带领众人回县衙,忽听一个清脆的声音说:“你可看清楚了,孙秀才身上并无血迹?”诸葛云飞走到门口一看,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差人正在问刘二柱话。
刘二柱答道:“那孙秀才穿的是一件月白色长袍,如果上面有血迹,定然醒目,我不会看不到的。”
“他身上可携有凶器?”
“他当时衣衫不整,袍带都没系,一只手抓着袍襟,一只手提着靴子,没见他携有凶器。”
那少年一眼看到诸葛云飞,忙一缩身子躲到了一边。
回到县衙已是掌灯时分,诸葛云飞来到后堂,只见一个人站在书桌前,正是刚才在袁家大宅里向刘二柱问话的少年差人。
少年见到诸葛云飞,忙站起身来,叫了声“爹爹”。
诸葛云飞沉着脸说道:“一个姑娘家,不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偏偏喜欢扮成个假小子,到案发现场胡闹,成何体统?”
那穿着男装的女孩冲着父亲做了个鬼脸。
“你这丫头,真拿你没办法。”诸葛云飞摇了摇头,又问,“蔓菁,刚才从你和刘二柱的对话中看来,孙秀才逃逸时并没有把凶器带走,那么凶器应该还在袁宅里。你既然想查案,明天就再去搜查一番,看能不能寻到些蛛丝马迹。”
“遵命!”
2。失踪的凶器
第二天一早,诸葛蔓菁仍作差人打扮,混在众差役中来到袁家宅邸,大家里里外外搜了个遍,仍然没有找到凶器。
这时袁丰招呼众人进屋歇息,他满脸堆笑道:“各位差爺忙活半晌了,这天寒地冻的,进屋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诸葛蔓菁随着众人走进客厅,众人围炉而坐,袁丰命人端来茶点供大家吃喝。
一个叫陈虎的中年差役说道:“袁老板还是给我倒碗白开水吧,昨天喝你一壶酽茶,一晚上都没睡着觉,今天可不敢再喝茶了。”
袁丰笑着拿来个大碗,从锅里舀了碗开水,递给陈虎。
陈虎望着盛开水的那口铁锅,忽然问道:“袁老板,今天怎么换成锅了?我记得你昨天是用一把大铁壶来烧水的吧?”
袁丰一怔,随即笑道:“那把壶坏了,一时来不及买新壶,只好先用这口锅凑合一下。”
众人闲谈了一会儿,又接着搜查。诸葛蔓菁也到处找寻着,忽听陈虎“咦”了一声,诸葛蔓菁循声望去,只见陈虎站在灶屋门口,手中举着一把大铁壶,正将壶底冲着光亮处查看。
诸葛蔓菁走到他身边,好奇地问:“陈叔叔在做什么?”
陈虎把手里的铁壶递给诸葛蔓菁说:“这把壶没有坏嘛,老袁怎么说坏了?”
诸葛蔓菁接过铁壶端详了一会儿,对陈虎说道:“陈叔叔,等会儿回县衙时,你找个人将这把壶带回去交给我的丫环小苔,不过别让袁丰发现。”
诸葛蔓菁回到县衙时天色已晚,父母正在等她吃饭,席间她向父亲禀明所获甚微,不由得颇为沮丧。诸葛云飞却神色自若,笑着说案件指日可破,原来孙秀才抓住了,但是他只承认强奸,不承认杀人,即便诸葛云飞用刑,他也不承认。
诸葛蔓菁沉吟道:“其实,袁丰的嫌疑也不小。毕竟是他第一个发现妻子被杀,案发地点又是他家,很可能是他把凶器藏匿起来了。”
诸葛云飞摇头道:“袁丰和三个伙计的供词十分吻合,应该不是说谎。再说他也没有作案的动机啊!”
“有没有可能是那三个伙计说了谎?”
“我已经调查过了,三个伙计说的都是实话。”
诸葛蔓菁皱眉,这个案子的关键就在于凶器。那么凶器到底在哪里呢?
3。孙秀才的口供
第二天上午,诸葛蔓菁带着郎中来到关押孙秀才的牢房外。只见孙秀才卧在草铺上,身上的月白色长衫已经被血迹染得污秽不堪,显然是受过重刑,伤势不轻。
诸葛蔓菁对他好一番劝解,但他始终不承认自己杀了人。
最后,诸葛蔓菁道:“倘若袁洪氏当真不是你杀的,你却知情不报,或者有所隐瞒,岂不正是为真凶开脱之举?也罢,你自己好好思量吧,想好了,明日过堂时如实回禀,县太爷自会为你作主。”
诸葛蔓菁离开监牢,匆匆找到主簿杨洪,请他调查孙秀才与洪氏的籍贯出身。杨主簿早已将两人的来历调查清楚,遂命人将卷宗呈了上来。
诸葛蔓菁一看,顿时稍稍放了点心。
第二天一早,诸葛云飞升堂再审,命人将孙秀才带到堂前跪下,将惊堂木一拍,喝道:“大胆孙洪健!你与那洪氏早有暧昧之情,却欺瞒本官,以致案情迟迟没有进展,如今本官已查访清楚,还不从实招来!”
孙秀才见县令一语道破天机,再不敢隐瞒。
原来,那孙秀才与洪氏本是同乡,洪氏乳名杏儿,她的父亲是位私塾先生,也是孙秀才的启蒙老师。
两人自小相识,便有了私情。两人商量好等孙秀才中了举人便托人前来说媒,可惜孙秀才屡试不第,觉得没脸回去见杏儿,就在县城里租了间房子住下来,一边开馆授课,一边刻苦攻读,指望着有朝一日金榜题名好回村迎娶杏儿。
谁知一日他在街头与杏儿偶遇,才知道她久候孙秀才不归,年纪渐长,无奈之下嫁给鸿运绸缎庄老板袁丰为妻。
此番重逢,两人旧情复燃,开始偷偷往来。
这一日,孙秀才正与杏儿躲在房里缠绵,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两人慌乱之下匆忙穿衣,衣服还没穿好,就听有人翻墙而入。
孙秀才无处可避,忙提着靴子躲到门后,乘袁丰进屋之时逃了出去,出大门时遇见几个伙计,幸好他们并没有横加阻拦。
诸葛云飞听完他的叙述,问道:“你和洪氏保持这种关系多久了?袁丰知道吗?”
“我们俩很小心……但我也不敢肯定袁丰知不知道。”
诸葛云飞点了点头,忽然话锋一转:“那天袁丰进屋时身上有没有带凶器?”
“我记得那天他是空着手进门的,不过他的头上却戴着一个大斗笠,我当时还觉得奇怪,那天并没有下雪,他戴斗笠做什么呢?”
诸葛云飞命刑房录了口供,将孙秀才收监,即命衙役传袁丰到堂。
诸葛蔓菁知道父亲又要用刑,不忍观看,悄悄退了出去。
4。真相大白
事情果然不出诸葛蔓菁所料,那袁丰在堂上受刑不过,昏过去两次,仍是不肯承认自己杀死妻子。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凶器依然没有着落,这可愁坏了诸葛父女。
这天,诸葛云飞来到书房,见女儿正捧着一个小册子思索,他知道这个册子是女儿平时记录案情所用。诸葛云飞凑过去细瞧,只见册子上面写着四个字:铁壶、凶器。
诸葛蔓菁道:“这两者之间一定有关联!只是我现在还想不出关联在哪儿。”
正说着,丫环小苔捧着一壶茶走进来,诸葛蔓菁见她衣服上有些水痕,就问道:“外面下雪了吗?你身上怎么有水迹?”
“太阳大着呢。”
诸葛蔓菁走出门,抬头一看,只见屋檐边一排冰柱,都有两三尺长,上端有手臂粗细,下端尖利如剑,正啪嗒啪嗒地滴下水来。
诸葛蔓菁突然欢呼道:“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爹爹,马上提审袁丰!”然后她如此这般地向父亲交代了一番。
堂上,诸葛云飞一拍惊堂木,问道:“袁丰,袁洪氏和孙秀才通奸之事,想必你早有觉察吧?”
袁丰怒道:“大人何出此言!我家娘子一向恪守妇道,是那孙秀才强行侮辱于她,娘子抵死不从,才被贼人所害。”
“倘若如你所言,孙秀才又怎么会知道你夫人的闺名?我们已经取得你岳丈的口供,证实孙秀才确曾在他私塾里读过书,与袁洪氏青梅竹马。”诸葛云飞顿了一顿,又说道,“孙秀才和你,一个是奸夫,一个是被戴了绿帽子的丈夫,东窗事发之后,谁杀死淫妇的可能性更大呢?”
袁丰哼了一声:“这些都是凭空猜测,并没有真凭实据。我杀了人,我的凶器呢?”
诸葛蔓菁突然插话道:“凶器自然是有的,只不过消失了而已。”
“笑话,凶器怎么会消失?”
诸葛蔓菁微微一笑:“袁老板,审了这么半天,你听你的声音都嘶哑了。来人,给袁老板上杯茶润润嗓子。”
小苔端上来一杯茶递给袁丰,袁丰犹豫了一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小苔又给他倒了一杯。
诸葛蔓菁看着他连饮了三杯,臉上露出一抹异样的笑容,她说:“袁老板,上次我去你家,看到你家的那把铁壶并没有破损,觉得扔在那里挺可惜的,就把它带回来了,你刚才喝的茶,就是用那把铁壶烧的。”
袁丰听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忽然张开嘴,“哇”的一声吐了一地。
诸葛蔓菁笑吟吟地转过头,对大伙道:“袁丰其实早就发现了妻子与孙秀才的奸情,他之所以迟迟没有行动,是在等待适当的时机。
“终于,机会来了,这天,袁丰得知孙秀才来他家与妻子私会,就带着几个伙计假意回家取货。
“他故意在门口磨蹭了一会儿,这才翻墙而入,为的是让孙秀才有时间躲藏。他进门时之所以戴着斗笠,是怕孙秀才偷袭。
“等到孙秀才跑了出去,他从门外折下一根冰柱拿进屋,用它杀死了妻子,然后随手拿起一旁的小袄拭净血迹,把冰柱放进正烧着开水的铁壶中……
“如此一来,他既杀死了背叛自己的妻子,又将杀人的罪名嫁祸于奸夫,岂不是一举两得?”
诸葛蔓菁忽然转向袁丰说道:“这把铁壶我已经刷洗得干干净净,应该没有血腥味了,你怎么还有这么大的反应?就是因为你听说这茶水是用你家丢弃的铁壶烧的。
“倘若你未曾在铁壶中融化凶器,你为什么会呕吐呢?”
眼看事情已经败露,袁丰颓然地瘫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