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坐在已经补修了好几次的红木椅子上。沉默不语,一种沉重压抑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她蹙起眉头,手里紧攥着司南这次的月考试卷,重度的力道使得拿着试卷的指尖都有些发白。
“对不起……”
“废物!”
母亲一把将身下的椅子狠力地向司南砸去,一下,两下。她殴打的频率因为疲累逐渐变得缓慢,汗水顺着发丝滴落在司南身上。面部狰狞,两眼肿胀、通红,淡化的嘴角上扬咧开一道口子。她在享受,像是一只逮捕猎物的野兽。
“求…求求你,别打了…别打了……”
女人的殴打、怒吼,每一下、每一声无疑重创在司南的心口。自父亲去世以后,原本和蔼的母亲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哪怕是她犯了一点点小错误,暴力则是这个女人解决、发泄的好工具。
疯子!
她大口的喘息,撇下手中的发泄工具,甩了甩酸困的双手。
在司南以为噩梦结束之际,女人又扯起她的头发,将她抵在墙面上紧锁住她的脖子:“你为什么就是不听话!我让你好好学习,你为什么做不到!”
“咳咳…妈妈…”
“闭嘴!”
再这样下去,她会死的!
司南费力的拾起被丢弃在旁的椅子,纵着极度缺氧后杀人的欲望,一把将椅子重创在女人头部。
她强忍着身体的疼痛,扭开了大门。
少年转头看向那道被打开的细缝,女孩身体各处遍布的淤青以及粘稠的血痂。
被汗水和泪水打湿的头发黏贴在脸颊上,将一半面孔被挡住。司南疯了一样的向眼前的少年伸手,微弱的动着干涸的喉咙:“救我!”
屋内那个女人还在不断的痛苦呻吟,嘴里一遍一遍的咒骂。捂着头向门外的司南快跑去“贱人!”
少年立刻将女孩护在怀里,背对着迎接那个疯女人的拳打。
楼道里的争吵声使得各方邻居也纷纷探头,惊恐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
“哦呦,快报警!快报警!怎么回事嘛!”
司南握着手中这杯还在冒热气的水,她小心的环顾着四周。这是她的对门,刚才救过她的少年家中。与她们家不相同,一切家具都是崭新的。透过窗户折射进来的阳光暖暖的撒在司南身上。
“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吧!”
司南看着眼前的女人,眼角的细纹很淡,很年轻。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小贤,快去把药箱拿出来!”
阿姨一边帮司南轻轻擦拭起伤口,一边唠了起来。司南注意到每当阿姨提起他的儿子时,那种作为母亲对子女的宠爱总是流溢出来。
男孩坐在司南的不远处,手中翻阅着前不久刚买来的新书。阳光同时也照印在他的身上。司南细心打量眼前的少年,应该是学校里很受欢迎的类型。
“谢谢…你刚才救了我……”
少年抬头看向司南,额前的碎发有些挡住了眼睛。眼前的女孩简单的处理了下伤口,原本附在脸庞的发丝也都被捋到耳后,是一张很清秀的脸。他愣了愣神,抿嘴点头,随后继续低头看书。
“我儿子什么都好就是不太爱说话,整个人闷闷的,在学校里也没什么朋友。”
“那……他叫什么啊?”
“边伯贤。”
少年合上书,放在腿上。抬头整理了下挡住眼睛的碎发,回答着司南。
“我叫边伯贤,你呢?”
他又重复了一遍。
“我叫司南。”
她抿嘴对着眼前的男生笑了笑。
你看。
那一丝微弱的烛火,亮了。
——————
当司南再次回到学校时,已经两个月过去了。
“拽什么拽啊你!学习好了不起啊!让你说话呢!”
一记耳光打在边伯贤脸上,泛起了微红。额前的碎发挡着眼睛,看不清他的表情。沉默着,没有反抗。这是霸凌者最厌恶的态度。
“你聋了嘛!我让你说话!”
他顺手揪起边伯贤挡住眼睛的头发,抵在背后的石墙上。
“去你妈的吧!”
王虎重力踩在边伯贤的膝盖上,来回碾压。
他疼的咬牙蹙眉,嘴角上扬了一抹弧度,像是在嘲笑。
司南寻声望去,看到那种熟悉的面孔,是边伯贤!
“你还笑!”
王虎扯着他的头发一把甩在地上,使出蛮力踹、踢向他的腹部、腿部。叫嚣着,像一只张牙舞爪的恶魔。
边伯贤了发现站在不远处的司南,眼里透出一丝不明意味,又一瞬躲避她注视的目光。
狼狈不堪。
司南初次见到边伯贤时,他将她揽入怀中助她脱离了那次噩耗。之后,司南时常去边伯贤家中做客。虽然他话不多,有点木讷,但在很多细节上照顾了他不少。为她削苹果、倒水、帮她补习功课……
司南一直觉得,这样的他不管在哪都会受到欢迎和关注。
有点讽刺……还有心疼…
司南快步向后退去,试图淹没在人群里,大吼一声:“老师来了!”
他们逃了。
司南小心翼翼的将瘫在土地上的边伯贤缓慢扶起,为他拍去身上的灰尘和大小不一的鞋印。
他一直注视着她,有不解还有难以置信。
“你不怕……”
“还疼吗?”
他的话被司南打断。
“为什么?”
司南拨开挡住他视线的头发,托住他的脸,上面还有一点红印子没消下去:“这是我欠你的。”
“走吧,我们回教室。”
——————
“阿姨,我来找伯贤辅导功课。”
“快快快,听小贤说这次期末考你在年级排名进步了好多呢!”
司南羞涩的对着阿姨笑了笑,从鞋柜里取出那双边伯贤特意为她准备的兔子拖鞋,粉色的。
她抱着作业小跑到边伯贤房间前,抵着门把手歪头向他挥了挥手。坐在边伯贤旁边将作业摆放整齐从兜里掏出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递给他。
“给。”
边伯贤拿去桌子上的糖果在空中比了比,又看向司南。
“小时候,我爸一下班就会在路上买几根棒棒糖带回来偷偷塞给我。因为妈妈说糖吃多了对牙齿不好,但我根本不听啊!每次吃不到糖我就会耍脾气,又哭又闹的。然后就被妈妈拉去狠狠的教育了一顿!”
司南双手撑着椅子上回忆着,这是边伯贤第一次见她笑得这么开心。他不自觉的怜悯着眼前的女孩,伸手揉了揉司南的头,跟着一起扬起了嘴角。
“爸爸心疼我,所以就和我约定每天下午他都会给我买糖吃!”
“可是,有一天我照常等爸爸带着棒棒糖回家,我等了好久也没有等到爸爸回来。妈妈接了一通电话就跑出去了,回来的时候是哭着的,她看了我许久,最后跟我说:‘爸爸走了。’”
“我当时还以为爸爸是带着糖跑走了呢!后来的后来,我才明白,原来爸爸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司南泛红着眼睛看向边伯贤,抿嘴笑了笑。
逞强。
“你妈妈她……”
“我前几天看过她了,挺好的。”
“就是瘦了些,整个人苍老了很多,还是一如既往的不饶人。”
司南用袖口轻抹了下挂在脸颊的泪水,吸溜了下鼻涕。
逞强谁都会,特别是在脆弱的时候。那拙劣至极的演技会在那一刻和你脸上挂不住的假笑共同消失殆尽。每个人都看得出,冷嘲热讽。
更可笑的是……你还觉得,自己演得不错。
你和边伯贤的关系越走越近。是朋友,但浓于友情。
学校里,对于你和他的流言蜚语也逐渐增多。
冬季。
前不久司南告诉了边伯贤再过几天就是她的生日,并且他答应她一定会给她送一个最好的礼物。
边伯贤在柜台前挑选着手链,不知道到她会喜欢哪一款“噗嗤”想到这儿,原本的抿嘴笑,笑出了声。嘴都快咧到后脑勺了,从没这么傻过。
他提着精心挑选的包装好的手链。
“叮”
是短信提醒音。
边伯贤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查看。
[边伯贤,最近过得挺滋润啊,连小女友都谈上了。一会儿在学校旁边的废楼里见个面吧,你要不来,我估计你女朋友可就保不住了。]
是王虎。
边伯贤紧捏着包装袋,奔向那栋废楼。肆意的雪花以及凛冽的寒风扑在他的脸上,冻得他整张脸都变得麻木僵硬,特别是鼻头部分。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终于!
因为跑步剧烈的缘故,边伯贤俯身长大了口呼吸,努力平复。他擦去眼睛的泪,整个眼睛都红了一圈。慢步走向王虎,伴着微弱的喘息:“你要干什么!”
“来啦。”
王虎起身双手插兜凝视着边伯贤。
“因为你我被学校开除了知道么?”
他快步走向边伯贤,抓住他的衣领靠向自己,举起拳头却被边伯贤安置住:“放了她!”
“你算个什么东西啊!跟我谈条件!”王虎些许震惊的甩开边伯贤的手,转头看向被捆绑住、堵住口的司南:“行啊!”他向司南退去用胳膊抵在她的头部:“你什么时候被我打到解气,我什么时候放过她!怎么样?”
王虎伸手取下司南嘴里的烂布:“有观众的高呼声,才更精彩!”
“快走!不用管我!”司南混杂着哭腔,向边伯贤大吼。
一记耳光打在司南脸上,随后她被揪住头发:“老子让你说话了吗!游戏还没开始呢!”
“我答应!求求你…别伤害她…”
边伯贤强忍着泪水,连声音都在颤抖。
王虎将边伯贤推到在地,像司南重回学校的第一天所见的场景一样。这次,他的目光没有再离开她。
他静静的握着双拳,牙齿紧咬,身体上的疼痛不断的侵袭着他的大脑,还有含在嘴里腥甜。
王虎奋力将边伯贤抵在已经生了锈的围栏上。
栏杆松动了……
司南看着边伯贤被王虎推下楼去。雪逐渐被染成了红色,以及掉落在他身旁的还未送出的生日礼物。
“边伯贤!”
司南捂住心口,一遍一遍的呜咽着,像是一把刀子在哪里不断的绞动,最后晕厥。
他静静的躺在那里,至死,目光一直注视着她。
那一丝微弱的烛火…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