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宋幼时站在天台顶上，不断吹来的冷风刮得她伤口生疼。

额角还在流血，身上大大小小的青紫伤口不计其数。左臂划了一道又深又长的口子，嫩红色的肉外翻着，让人看了就不觉发痛。

脚腕似是被什么勒过，泛着厚重的紫黑色，脚踝高高肿起，走一步都带着钻心的疼。

宋玄站在楼下，心底的焦灼无以复加。警车和消防车都已停在四周，警报声在耳畔嚣鸣，安全网还没有搭好，现场忙乱不堪。

他一把抢过学校的扩音话筒，紧紧注视着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

警灯的蓝红光线交织变幻，光怪陆离地斑驳在少年脸上。

宋玄宋幼时！！你给我退回去！！

后者微微一愣，额角的血和眼泪一起顺着脸庞滑下。

平日里舍不得对她吼一句的哥哥，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

疼。

撕心裂肺的疼。

她原本是伸手就可以碰到天空的宋家小姐……

她原本是。

在这个所心叵测的高校里，人人都热爱攀比虚荣。

善良和单纯，让她在A班无处立足。

向横的背叛和指使……江一姗的肆意欺凌和打压……沈清肆伪装出的天真善良……

她狠狠地抹了把眼泪，决绝地向前跨了一步。

宋玄猛地怔住，手不觉战悚地颤抖起来，声线若有若无勾勒出一丝哽咽:

宋玄幼时——乖，别跳……

宋幼时恍若未闻，望着不远处教学楼和操场上围观的人群，眼底光芒褪去。

被泼上一身的红油漆…被合成不雅照…被人拳打脚踢着辱骂…

施暴者的脸庞狰狞，恶狠狠地以戏谑和暴力为利刃刺穿受害者的心脏。

她明明没做错什么。

“哥……”

“对不起。”

然后，毫无顾忌的，向前张去。

不断下落——耳边是凌乱的风声和人们的尖叫，警笛声掺杂在风里，似乎还有谁拼尽全力喊出的名字——

“宋幼时！！！”

那是谁？

不重要了，不重要了。

身子在空中缥缈着一般失重，极速下坠，浑浑噩噩的脑海里无意闪过几帧定格了的记忆。

向横温柔地唤着她的名字，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掏出了那把藏匿已久的利刃。趁她沉溺在温柔乡里时，不假思索，狠狠地刺穿了她的心——

江一姗在看到她和向横交往后便摘下了那副伪善的面具，冷眼站在一边，肆意散播着不属于她的谣言。亦或是联手几个学校里的女生，把她关在女厕所里，对她拳打脚踢……

在她救了被校园欺凌深害的沈清肆后，曾被她的善良感动。可在江一姗和池子优联手对付自己时，她却毅然选择了成为她们的帮凶——

为什么……究竟为什么……

所谓善良真的一文不值吗？

意识混沌一片，她觉得自己狠狠地跌到地上，脑袋疼的剧烈像是要炸裂开…什么温热的液体打湿了衣服，四肢…全身…都没办法再动一下。

她迷迷糊糊的闭上眼，失去意识前，竟只想到了两个字。

——复仇

然后，再也没了睁开眼睛的力气。

江一姗宋幼时死了。

江一姗看着面色如常站在储物柜前面的向横，面色惊慌。

后者把外套脱下来塞进去，动作利落迅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一般。听出她的语气有些异常，思量了片刻，还是开口:

向横……嗯，我知道。

江一姗警察要是查起来……

江一姗犹豫着，手不自然地紧攥在一起。向横淡淡的瞄了她一眼，关上柜门，语气清淡。

向横宋玄对他妹的事根本不知情。警察那边我会找人替你开脱。

前者像是打了一针强心剂一般，深舒口气，冲他鞠了几躬就匆匆跑远。

留向横一人在宿舍楼三楼的走廊上，垂下眼眸，不知所措。

他眼底的血丝分明可见，眼眶隐隐有些干涩难耐。

……死了？

前几天他还在和林说打赌，说宋幼时那个小尾巴究竟会不会再打电话来掺着他。林说笑着说肯定会啊。

向横奇怪，问他为什么。

他说，“因为她是宋幼时”。

但是那整整一天，他都没有接到来自宋幼时的电话。

第二天，没等来宋幼时，却等来了江一姗带着哭腔的来电。她说，宋幼时死了，跳楼死的，很吓人。

所有人都惊讶。

可该难受的人难受，该开心的人开心，该幸灾乐祸的人幸灾乐祸。

所有向横身边的人都把这件事当玩笑话。他们嬉笑着乱作一团，揽着他向横的肩，说恭喜啊她终于不再缠着你了。

他只是笑笑，不回应。

他承认他和宋幼时在一起，只是因为妒忌。

妒忌她的养尊处优，妒忌她的不谙世事。

所以在那群人肆无忌惮对她实施校园霸凌的时候，他丝毫没有愧疚之心。

反而觉得，理所应当。

凭什么有人这么幸福。

他耗尽自己的一切才努力爬到这个位置，有人却与生俱来。

所以，对于宋幼时的死，他一点也不愧疚。

向横坐在长凳上，靠着柜子失神。

一点也不愧疚。

……真的吗？

另一边。

严浩翔守在病床前，看着少女仍然陷入昏睡的侧脸，眸色晦暗。

严浩翔安宁……醒来吧。

他阖上眸子，颓废的靠在身后的墙壁上，任半身缓缓顺着墙面滑下。

自己的妹妹深受校园暴力的迫害，被人用椅子砸中头部，紧急抢救后在医院昏迷了整整一个月。

严家人溺爱养女安宁已经到了人尽皆知的程度。所以安宁出事后，严母一蹶不振，险些西去。

严浩翔就主动请缨，担了照顾妹妹的大任。

只是这么久了……她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呢。

他看了眼病房的窗户，清冷的月光透过巨大明亮的窗户尽数洒落室内，形成一小片光洼聚积在地面。

今天的月光……格外亮。

他站起身来，把放在床头柜上的香水百合打理了下。拿起花瓶，放在月光照射得到的地方，抬头直望向窗外。

墨色苍穹正中，一轮圆月皎洁。无云，是清朗的，却也不见星星。

他没有看到，身后少女微微颤动了下的指尖。

月圆，不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