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的沉默后,雕了大幅水墨色风景的琉璃屏风后传来一个冷淡的声音。
“是了,你一向不爱诗词,”那个霜雪似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是朕,糊涂了。”
然后就是一声低低的叹息,混着些许含糊的鼻音:“去吧,朕乏了。”
魏婴和蓝湛虽然瞧不清里面的情状,可是明亮的烛火体贴地将一个人的身影投在了那架层峦叠翠的屏风上。
那是个身材修长的男子,他正在躬身行礼。
礼是极端正的一个礼,可是动作里处处透着疏离。
那个人没有再说一个字,直起身走了出来。
他从屏风后面转出来,魏婴他们这才看清来人一袭飘然白衣,俨然仙者装扮――头戴六瓣莲花纹玉冠,身着广袖交领白蟒袍,腰系攒珠银带,足蹬银纹刺绣雪缎靴。
魏婴和蓝湛又看了一眼对方,然后极有默契地错开了目光。
薄遥倒真是个有性格的,人如其名,遥遥看了他们一眼(木槐行礼,恭声叫了一声“师父”),就大步走了出去。
魏婴:“……”
他转向木槐,诚恳地说:“你师父,穿的真好……”
木槐:“……”
木槐看了看自己身上式样简单的绯色常服,咳了一声:“我不大喜好这些。师父他,又颇受皇上器重。”
这一点,大家心里都有数――薄遥穿着都赶上亲王或者太子了,不受宠才怪。
既然如此受宠的薄大人都退下了,三人顿觉多余,准备一声不响地撤出去。还没抬腿呢,里间忽然传来了一句清晰的问话:“外面站的,可是木卿?”
木槐朗声回答:“禀皇上,正是微臣。”
“漏夜前来,可有要事?”
“皇上让微臣所查之事有所进展特来向皇上回话。”
“奇石找到了?”
听到这里,魏婴的心跳漏了一拍,呼吸也有些急促起来。
蓝湛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手心,示意他不可轻举妄动
“微臣无能。”木槐的声音有一丝凝滞,“不过臣带来了两位有缘的仙师,想来可以为陛下解惑。”
有缘?什么缘?魏婴不解地想,就是在古董店里的一面之缘吗?
皇帝沉吟了一会,问道:“可是找到了忘机陈情的主人?”
木槐拱手,难掩语气里的欣喜:“正是。”
这下连蓝湛都有些不安了,他微微蹙眉,看向同样一脸疑惑的魏婴。
奇了怪了,那古琴和笛子究竟是什么来路,居然连九五至尊都知晓它们的存在?
容不得他们细想,木槐已经在前面领路了。
绕过那扇琉璃屏风,再穿过满满两架古籍字画,才来到了里间。
跨过一道不算高的门槛,前头引路的木槐突然毫无预兆地跪倒在地,一边向他们使眼色一边朗声说道:“臣木槐,请皇上安。”
蓝湛和魏婴对视一眼――都到这儿了还能咋地,只能跟着跪了。
不料两人刚一掀衣摆准备行礼,里间突然传来一声“不必”,生生阻住了这一个不情不愿的跪礼。
文宗李岫远,终于从层层叠叠的帷幔后面走了出来。
这里似乎是他的寝殿,与方才那间书房相比明显要华丽许多,一进门看见的就是一层又一层的月白色轻纱,上面好像还绣了江南山水和人物,并上花鸟鱼虫,很是精巧奢靡,想来一匹之价不下百金。
魏婴以专业的眼光看去,不由得赞叹这间寝殿布置得极好――至少如果有人想要暗杀皇上,光是在这纱影里转圈都够他转一整天的,更别说找到皇上了。
其实这也能从侧面看出来,这位文宗皇帝内心深处是很害怕有人暗算的
魏婴在内心嗤笑了一声,原来这样强大暴虐的人,其实内心是很软弱胆小的。
也对,屁股底下坐着的毕竟不是寻常的办公椅,而是天下人人都想要的龙椅啊,过得辛苦一点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李岫远并不高,大概只到魏婴和蓝湛的鼻尖――他们都是1米85,86的高个子,这身高放在古代更是惊人,所以李岫远也应该算是古代的高富帅了。
李岫远是美男子,这一点毋庸置疑。不说他的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单是那硬朗坚毅的线条,就足以让他成为京城少女的春闺梦里人。
唯一美中不足的一点,是李岫远长了一张极薄的嘴唇,薄得几乎看不出形状,而且唇色也是不讨喜的暗红色,看上去没有一点鲜活气息。
天性凉薄。
被江枫眠的相面术荼毒多年,魏婴在看到大沁皇帝的第一眼,就对此人下了这样一个定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