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婴那时确实是有任务在身,不方便多说。
不过他私心里也知道,即便没有任务,他也会不顾一切地从那人身边逃开。
他不可以再在蓝湛身边多待一刻,他不能,他也不忍。
蓝湛,我知道人言可畏这个理由有多软弱多残忍,可是如果我不对你残忍一些,不对自己残忍一些,如果我纵容你,纵容我自己,那才是真正地糊涂软弱。
蓝湛,你想一想,我怎么舍得亲手毁掉你的前途,毁掉你的安稳人生?
现在这样,是挺痛的。我心里苦,你也一样。
可是忍过这一时,等你忘了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蓝湛……
“魏队?”一旁的小苑担忧地看着他,“你脸色好差。”
“没事,给我拿瓶水,缓一缓就好了。”
魏婴趁着小苑转头取水,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
到底还是,人非草木。
车子有些颠簸,魏婴喝水的时候车身猛烈一晃,就被呛住了,剧烈地咳嗽起来。
一年前的那场爆炸案,他在有毒烟雾里待得时间太久了,就算被抢救出来后第一时间进行了洗肺,那些可怕的烟还是给他的肺部留下了不可逆转的伤害。
每每情绪激动,或者受风受寒都会咳喘不止,最严重的一次,一口气没有喘上来,人直接晕厥了。
魏婴咳得狠了,脸涨得通红,额上暴起一条条青筋,新来的小苑哪里见识过这阵仗,慌得手脚都不晓得要怎么放,只会一个劲地为他拍背。
“咳咳……好了好了……”魏婴咳得脱力,整个人瘫在座位上,还不忘伸出一只手拍拍小苑的爪子:“年轻人手劲不小啊,挺好的挺好的。”
小苑红着脸收回手,讷讷地说:“魏队嗓子不好吗,怎么咳成这样?”
魏婴脸色暗了一下,将话题叉开了。
蓝湛拖着没有知觉的身子,慢悠悠回到家中。
如果,可以把没有魏婴的地方称作“家”的话,这个家还是像样的。
不大的房子,采光很好,冬暖夏凉,陈设简单,还有一屋子的书籍与他作伴。
屋子里除了他,再没什么活物。蓝湛也曾想过养几只兔子,或者侍弄些花花草草,可是一想到他一年来着屋子落脚的次数不超过三次,也就作罢了。
只是在军校的宿舍里养了几株君子兰,聊作安慰。
进屋推开窗,打开落地灯,烹好一壶清茶,再点上惯用的白檀香,在溶溶灯光和袅袅清香里,蓝湛盘膝坐在木地板上,捧起了一卷书册。
哪知道过了半个小时,他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扉页上的寥寥数语,一动不动。
蓝湛叹了口气,将书放回原处。
哪里有心思看书,翻开的书页上尽是那个人明媚的笑脸。
耳边,魏婴送他的那句话还在一遍遍回响:人言可畏,人言可畏。
人言,当真可畏。
蓝湛想起他与魏婴做同桌时,曾经对这句话有过一番高谈阔论。彼时他们都还太年轻,年轻气盛,年少轻狂,自以为心若磐石,绝不会受流言蜚语的干扰。
哪里知道高中三年转瞬即逝,他和魏婴的缘分,也在毕业那天划上了句号。
就算后来在那件惊天一案里有过合作,却终究只是火光冲天,满眼浓雾里的匆匆一瞥,任务结束后各自归队,再无交集。
那件案子,他们都受了表扬,魏婴更是因为在此案中大显身手,立了头功,从此成为警校里的风云人物,甫一毕业,就在短短一年内坐上警队第二把交椅。
可是,这些荣耀从来都不是魏婴自己讲给他的,是他一件一件从警局官网上看来的。看的时候,喜悦得像个孩子,比自己立功还要高兴百倍,可是一合上电脑,寂寞和哀怨就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在训练不多的那几个月,他差不多每月都要去学校的心理医生那里一两次。因为缺少高强度的锻炼来让他暂时忘记和魏婴有关的一切,他总是彻夜难眠,每晚都是睁眼听着舍友的浅浅鼾声,勉强挨到清晨。
原来自己一腔执念,还是抵不过这无情的世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