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然后我自己就没什么印象了，他们事后跟我说是先把我弄去的医院，缝了十几针，再回来把我车骑到我家去的。”叶子灭了烟，清清淡淡地道。

“怪不得军训那第一天下午你人就不见了，第二天回来就裹了半个头的纱布坐那抽烟了……”凌年努力回忆当年场景，有点想笑，“我当时还想着这人怎么这么拽呢。”

“那会儿你对于我来说也就是围观我半个头纱布的群众之一，我倒还没什么印象……估计所有人都觉得我拽吧。”叶子一脸嫌弃，“你快去坐地铁吧。理科生作业写完了么？”

“没写完也得理直气壮。”凌年叉腰。

叶子在心里默默对比了一下凌年和那只猫的表情包的相似程度，转身走了：“走了啊。”

差点就笑出声了。

秦新辰说的理发店离地铁站不远，大概走个十分钟就能到。地铁站D出口下去，走半条街，右转第二个路口，看见路口里面花花绿绿的墙，那就是理发店所在的小街了。小街的风格和城市里其他地方的风格相差迥异，墙上尽是些肆意泼洒的油漆和随笔抹画的涂鸦，无不体现出一派浓郁而张扬的后现代主义风格。

叶子点了根烟，一边对这一墙的红红黄黄蓝蓝紫紫表达了肯定，一边前进，努力辨认着这些个被喷漆喷得乱七八糟的店名门牌。还没等自己辨认出来，倒是先看到了停在路边的秦新辰的蓝黑相间的，被称为“海神”的机车。

叶子看到秦新辰的“海神”的时候，站在门口靠在门框边上的秦新辰也看到了叶子，挥了挥手。

叶子也抬手表示自己看见了。

门框的另一边钻出来个人头，浅银色的头发在白皙的脸前晃荡。叶子眯着眼分辨了一下那头银色顺毛下面的脸，表情突然有点微妙：“你咋在这？”

走近了，说话已经听得到了。银色头发的少年露出个营业招牌笑容：“叶哥好。”

“你不会是打算让这小子给我剪头发吧。”叶子一脸难以置信，和秦新辰四目相对，就差上手把高自己半个头的秦某揪起来了。

“人家正经转行。”丝毫没有差点要被揪起来的自觉的秦某微笑。

“挺不含糊啊方黎烨。”叶子转头看银毛少年方黎烨，“这一年多转了几次行了？”

银毛少年方黎烨比哥哥方黎浩小了二十分钟，长得比哥哥多了一份阴柔美。虽然看上去比哥哥温和不少，但是方黎烨说不上学就不上学，跑出来自个儿瞎闯了一年，兜兜转转换了几个职业之后在这么一条看上去店租就不便宜的后现代艺术风格的街上开了个书吧还兼职理发师的叛逆程度，比起他哥来说是高上了不少。

虽然他这个瞎闯一年都是在他哥这个南巷老大的眼皮子底下闯的，钱也是他哥给的。

方黎浩拢了拢头发，笑道：“几次不重要，叶哥里面请吧。”

这圆滑世故的词儿也不知道哪学来的，听起来透着一丝傻逼气息。

叶子内心槽道，不过也懒得管他，跟了进去。

方黎烨的店和外面那条街的画风全然不同，一进门掀开条亚麻的布帘，入眼的便是暖黄色的灯光，不足一人高的木质书架，软绵绵的豆袋沙发，和一个不怎么起眼的深色柜台。从柜台进去，才是一个灯光明亮的小里间，和旁边的木楼梯。

小里间便是做头发的地方，大概也就十来平方。暖白色的灯光从头顶投射下来，打在一张皮转椅上，镜子周围的灯光也都打开，甚至有那么点晃眼。这点小地方内容倒也一应俱全，洗头的地儿都带了。

“亏你小子能搞出这么多花样。”叶子调侃道，在方黎烨的示意下躺好。

“是不太容易。”秦新辰从柜台那里拉了张高脚凳进来，坐在边上玩手机，“他出来搞了一年都不知道赔了他哥多少钱。”

直插要害，直戳笑点。

叶子顾及这地儿还是个书吧没笑出声。

“我会还的好不好……”方黎烨嘟囔着，开始调水温。叶子确认水温合适之后，方黎烨又下不去手了：“叶哥你这个……”

这个疤。

横亘在太阳穴耳朵和头发之间，洗头是一定会碰到。方黎烨看着这条因为十几针而凹凸不平的狰狞疤痕，手都不敢放到叶子头侧边去。

“不痛，你洗就是了。”叶子摆摆手，“一会儿你还得剃呢。”

“不痛就行，又不是不敢。”方黎烨表决心，“不过叶哥，你搞这个头发，老师看到这个疤这么明显会骂吧？”

“骂就骂了，我什么头发还要他管。”叶子冷哼一声，淡然道，“明天升旗估计又要天降正义处分我，都习惯了还怕他管我头发？”

秦新辰看着叶子的头发被打湿，撩开，露出许久不见太阳白过了头的额头，放下了手机：“老叶啊。”

“嗯？”叶子以一种近乎翻白眼的角度看他。

“你们六中是真的有毛病。”秦新辰又一次表达了嫌弃之情。

“那必须有毛病。”叶子的声音淹没在冲水声里。

擦头发，吹头发，剪头发。从推侧边的头发到剪刘海再到修后脑勺的头发，方黎烨操作起来骚包是骚包，不过流程走得倒还挺快，技术水平也都比起外面那些个托尼老师高出不少。

叶子的头发不算柔软，侧边和后脑勺下面推过的地方留了短短一层发根，摸起来硬硬的有点扎手，不过很容易让人挼上瘾。方黎烨开始修整最后的造型的时候，叶子就开始上手搓那几片头发茬子了。

侧边的头发因为被剃得差不多了，露出里面藏着的白得发青的长长疤痕。虽然说见过很多次了，但是秦新辰还是看着心里揪得慌，每一次看见都揪得慌，有时候还会带一点点松了口气的微妙心情。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秦新辰开口问道：“非得剃左边？”

“不就为了这玩意么。”叶子把手从后脑勺移到疤痕上，指腹轻轻搓了一下中间的一道针痕。这两年下来，疤痕恢复得还算好，比以前淡了很多，不过针痕还是一直都很明显，看着就更凹凸不平了。“这也算是我有史以来受的最重的一次伤了，这都挨下来了，那还怕什么是吧。”

秦新辰无语凝噎。

你打架怕过什么？？？

心里惊涛骇浪后，秦新辰翻了个白眼。

“哦对了老叶，有个人要我跟你说一声，今天晚上会有人来班上找你……”白眼翻完，秦新辰慢悠悠地道。

“谁啊啥事儿？”叶子侧着头问道，“还他妈给我通知一下？”

“不知道啥事儿，我一个兄弟跟我说的。”秦新辰懒洋洋地拨拉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迅速甩锅，“据说是你隔壁班的吧，叫李茵茵。”叶子皱着眉思考了一下这个名字，扁扁嘴表示不知道：“那我晚上看看再告诉你？”

“行。”秦新辰点头，“我也能帮你分辨一下是不是有人要坑你……”“我好歹也是个差不多了的成年人……”叶子吐槽道，不过秦新辰倒是挺认真：“之前还挺多人这么搞过我们三个的，老鲁还因为这个差点伤到，小心点好。”

“嗯。”叶子看秦新辰这么坚持，也就接受了这个说法。

方黎烨把叶子的头顶搞定后，叶子就清清爽爽站了起来。乱七八糟的长刘海修成了过眉的中分碎发，从头顶下来的头发都因为稍硬的发质而有些不俗气的弧度，脑后还有个被推上去的头发顶起来的小尖尖。

不看左边的侧脸，叶子这个造型就是清爽少年，把那边剃的鬓角加上，就是社会叶哥了。

叶子看上去对这个发型还挺满意，尖尖的眼角里似乎盛了些笑意。勒令坐在旁边的摄影大佬秦新辰拍了两张侧脸，也不P就直接发了朋友圈。

叶子的朋友圈里东西不多，不过倒也不少，差不多一周发一条。平时发的东西无非就是些他们几个人的烧烤火锅聚餐，或者是五杀战绩什么的。难得带人的也是合照，年度出现的自拍也就会配一两个大字“夸”或者“夸我”。

这回也是一样。

然后秦新辰就顺手点了个赞。

然后秦新辰就看见方黎浩点了个赞。

然后被秦新辰命名为“咸鱼大佬”的四人群活了过来。

方叶哥剪头发了？

叶嗯

叶好看不

方好看

方在我弟那里剪的？

叶是啊

鲁挺好看，清爽

鲁你不剪头发至少我俩看上去都还是一个受欢迎度……

秦不要为自己丑找借口

鲁干

叶别挣扎了

叶你就算剪了跟我一样的头发也垫底

鲁人性呢……

叶不存在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方叶哥今天精神不是很正常啊？？？

叶方黎浩你是想死吗

叶下回吃饭我不灌死你

叶我就

秦是我儿子

“秦新辰你他妈要死啊！”叶子抓着手机跳起来就骂，“很跳是吧，走走走出去打一架？”

“不敢不敢，”秦新辰抱拳，不过倒也是紧跟着起身，“现在送你回去？”

“嗯。”叶子点头，跟方黎烨挥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