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

刚下课没个五分钟，刚趴下去睡觉还没和周公见上一面的叶子又被一声急吼吼的叫喊拉回了现实。和大课间这个绝佳的补觉机会擦身而过的叶子抬了抬眼，睡眼朦胧，整个人散发出一阵暴风雨来临前的超低气压。

“有事？”叶子皱着眉，抬起本来垫在脑袋底下的左手，捞过红色的梅森瓶喝了一口水，问道。

“叶……叶子你快下去一趟吧！凌年她和我们班一个男生吵起来了！我上来的时候她好像要哭了……”叶子面前的女生，八班的陈慧焦急地道。估计是因为没怎么和叶子打过交道，加之听多了校内传得天花乱坠的叶子传闻，此刻站在叶子面前还有些紧张和畏惧。

出乎她意料的，叶子什么也没说，而是手撑着膝盖慢慢站了起来，眼神也逐渐变得清明起来。长腿迈开，看上去动作并不快，但人就像飘一样迈出了班级后门，飘到了距离后门并不远的楼梯。一层楼也就二十多级台阶，只听到叶子脚下的板鞋鞋底和台阶发出密集的碰撞声，人就不见了。

下了一层楼之后，叶子看着八班的班门，没有丝毫犹豫地一脚踹了上去。八班的门是没有人踹的，叶子这一脚算是给这扇门开了个先例。门板发出沉闷的巨大的悲鸣，镶嵌在门上的锁舌整个儿应声而断，可怜的门便忽的撞到墙上。

八班的人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我操，十二班的叶子？”离门不远的位置，八班班霸乔远身边一个男生小声嘟囔道，“这是来我们班搞事啊。”

“凌年是她姬友啊，这肯定是来帮忙的呗。”乔远趴在桌上玩手机，抬眼瞄了一眼便道，“如果她只搞张子豪的话，就随她去，少惹她。”话音一落，女朋友徐萱就戳戳他，问道：“咋了？她不是挺好相处的嘛。成天带着薯片辣条车厘子来我们宿舍找凌年打游戏……”“相处是挺好相处的，不过……”

“她打架不要命。”

张子豪就是此时此刻，站在班上最里面，空调旁边，和凌年面对面的男生。丝毫不理睬旁边同学的劝说，激动地吐出各种各样难听的字眼。从人身攻击到生理辱骂，再到性别差异和祖坟宗谱，应有尽有，还不带重样的。

凌年则是满脸泪水，几乎就要不顾两人之间的身高和体型差异冲上去动手。若不是同桌向瑶死死拉住，估计叶子这会儿就是过来帮着打群架的了。

叶子自从踹开门始脸色就冷得如同千年冰窖，不善的气场几近实体化。穿过围观和劝解的同学，走到凌年身后：“少和这种傻逼吵架，拉低智商。”

听到熟悉的烟嗓，凌年惊讶地回过头去。在维持了一瞬间的愤怒和惊愕后，便抱着叶子哭了起来。哭声中夹杂着些方才并未出现的不文明词汇，泪水也很快浸湿了一片厚厚的羽绒外套。“哭吧哭吧，别用我外套蹭鼻涕就行。”叶子无奈道，拉开了这件巨大外套的拉链，把衣服扔给了凌年，继而看向了仍在不断喷吐新词汇的张子豪。

“看毛看？老子他妈骂这女人关你吊事？”张子豪感受到叶子夹杂着怒火的眼神，进而转移了攻击目标。

叶子歪着头看他。两人身高差距并不大，此时就气势看来，只说了两句话的叶子并没有落了下风。听了张子豪这一句话，叶子冷笑道：“叫我别看，那就他妈给我闭嘴。”

八班的女生大多都还是普通的女孩子，故圈子并不大的张子豪倒也没怎么见过叶子这样敢于和他正面相怼的女生。叶子这一句话叫他愣了愣，紧接着反应过来，继续开口：“你他妈算什么东西？脑子里进水了还是进屎了？”

“完了。”听到这儿，乔远放了手机，转头看向对峙的二人，也不知道在对身边的谁说话，“准备送张子豪去医务室吧。”

“我他妈叫你闭嘴，”叶子伸出只手拍了拍张子豪的肩，随即改拍为抓，提膝向他的小腹处狠狠一顶，“听不见吗？”

张子豪痛得弓起了身，吃痛捂住腹部的同时还不忘回敬一句“我***”。还没等叶子思考完要不要再补一下，他便起身挥拳打来。叶子皱了皱眉，身一侧，险而又险地躲开从面前划过的这一拳，右手抬起绞住了这条手臂，顺着力将人直接反按在了一张桌上。

“操谁妈？”叶子此时也蹿到了他的身后，揪住他的头发，按着他的脑袋往桌上一磕，“你他妈有性功能吗。”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还没等张子豪反应过来，叶子就一脚踩在他的脚上，左手肘砸在他的左肩上，用整个人的长度把他扣在了桌上。紧接着又揪住他的头发，重重地磕下了第二次：“凌年吵不过你也打不过你，我呢也懒得跟你吵，我直接打。”

第三下。“她治不了你我治得了你。”

第四下。“别他妈以为我的名号是吹出来的。”

第五下。“不信就问乔远他敢不敢跟我打架。”

全班人齐刷刷看向乔远。

“哪儿敢啊，命还是要的。”乔远笑道，“给兄弟个面子，放了这家伙吧。”

“这已经是打对折了啊。” 叶子压根儿没看乔远，还带着些怒气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张子豪，随口回了一句。拎起张子豪已经磕蒙了的脑袋，随手摘下碎成几片的黑框眼镜，叶子俯下身去，看着张子豪渗着血的脸，道：“对女生文明点，如果你妈没教过你的话，那我他妈教。明白？”

张子豪哼了一声，还未表态，叶子又压着他的头，让实心的书桌发出震天动地的响声。大概又响了个三五下，才再次让张子豪的视线脱离桌面，“我再问一次。”

“……明白了。”挣扎无果，为了避免受皮肉之苦，张子豪只好含糊地屈服。

“得了，道歉。”叶子松开手，坐到另一张桌上，扭过头去看乔远，“把这傻逼扔去医务室就成……这边这张桌子的主人，麻烦你自己收拾下东西了。今天没睡够有点激动，抱歉弄乱你东西了啊。”

意外地突然有礼貌。

等张子豪道完歉，叶子一手拎着衣服一手提溜着哭得差不多了的小小只凌年，就从踢坏的那扇门那儿不见了。

“我操这未免太狠了吧。”离的近的一个男生看了看张子豪额头上的血珠和鼻子上的血糊糊，感叹道。另一个男生，张子豪的好友周立晖道：“这叶子……怎么这么他妈嚣张。这来我们班搞事不就是不把我们班的人，或者说远哥放在眼里吗。”

“愣那干嘛？”乔远没听到似的，懒懒说道，“送医务室啊。”这话突然响起，点醒了一众男生：“不用送医院？要是脑震荡怎么办？”

乔远翻了个白眼：“她说医务室就医务室，不会脑震荡。”

说完便打了个哈欠，趴下去睡了。

八班到十二班的楼梯上，叶子和凌年并排坐着。凌年抱着叶子睡袋般的大外套，叶子靠着墙抽烟。

“咋回事啊，怎么惹上这种傻逼的？”叶子深吸了一口烟，手指轻点烟嘴，唰啦啦抖下小半截烟灰，“别又是帮人出头。”“还真是。烟先给我来一口。”凌年伸出手，顺便无视了叶子的白眼，“就是我同桌向瑶，不是比较……丰满嘛，就被张子豪说什么肥婆啊奶牛什么的。我坐他们两个中间，就帮着回了一句好过你这个草履虫都不如的……然后就这样了……咳咳我操你这个烟怎么能这么辣。”

“就昨晚晚修下课拉你去拿的红万啊。”叶子把烟拿回来，又深深吸了一口，说话之间唇角溢出细腻的浅灰色烟雾，“终于换回来了。”

凌年明白她话里说的啥，不由得震惊道：“之前那一条都抽完了？还能再快点吗？”“能啊，放假的话。那一条还是适合你们小女生，我拿着怎么看怎么娘们唧唧的。”叶子把外套扯回来穿上，因为坐着就直接穿了衣服，外套自然是放不平的，下摆像尾巴一样团在了身后的台阶上。

“你自己也是个娘们。”凌年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叶子的表情一下子非常微妙，扁了扁嘴回敬了一个白眼，快速回怼道：“你见过有人叫叶姐的吗。”凌年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我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神经病啊……”

“笑屁。”叶子灭了烟，转换了话题，“你的烟是不是能抽到高考？”

如此生硬的直男转换话题方式也是没谁了。

凌年继续笑：“指不定高考考完都抽不完。”

叶子也笑了：“那点烟一个月不到就给你消灭干净。”

看凌年心情好转得差不多了，叶子便捻了烟起身，掏出了手机：“以后要是有人搞你事你就叫乔远帮忙，他搞不定再叫人找我。我哪有那么多时间管你，还要睡觉的。”于是便一边发着消息一边嫌弃道。

乔远这会儿本来已经要睡着了，硬是被放在书桌抽屉里的手机亮醒了。一看是叶子半拜托半威胁还带个周末请吃饭的语气，便无奈地答应了下来。“你怎么就这么听叶子的话啊？”徐萱就看着他回复叶子，语气中透着一份酸溜溜。

“我打不过她啊，要命的。”乔远也不睡了，坐起来道，“以前高一的时候打过一次，手差点给打断。还有，她兄弟，五中老大，动手比她还凶残，哪里惹得起啊。而且帮个忙也算让她欠个人情，这个人情还算大的。”

叶子放下手机，看凌年走回班上才转身上楼，顺便打了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