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九廊看着路,一瘸一拐的走着,一旁张云镭搀着他。他有些不经心的回道:“你说,咱以后分开了会是什么样?”
张云镭楞住,诧异道:“咱为什么要分开?”
张云镭有些诧异又有些不满,他想好好的干嘛要分开,杨九廊净找这些由头来说
杨九廊自然没发觉出张云镭的不满,他只是随口一说。接着他又漫不经心的回道:“不是,你说以后要是北平发生什么事了,我们也不得不离开。人有生老病死,月有阴晴圆缺,我们是不是早晚都要分开?”
“杨九廊,我不许你再说这些!”张云镭憋着气,有些火大,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生气,可能是陪伴自己多年的搭档说他要离开自己,张云镭感到不满,仅此而已
杨九廊被张云镭着一吼给吓住了,他忽的停下脚步,眼睛瞪圆了,吞吐的说道:“角儿…你这是…怎么了?”
张云镭瞧见他这幅样子突然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低下头说到:“没事,咱继续往前瞧瞧吧”
民国1921年
那年的张云镭十八岁,他在德云社第一次看见了杨九廊
那时的杨九廊还是个小胖子,没有现在这般瘦
和张云镭一样是个没有名气、刚出头的小相声演员
他记得很清楚,杨九廊刚和他一起搭档的时候就对他千依百顺,做事都向着他。他想,可能这就是书里写的“护角儿”吧?
十八岁的张云镭情窦初开,第一次感受到除师父师娘外的另一种关爱
那时的杨九廊二十岁,他打从第一眼看见张云镭,便觉得自己爱上他了
他们那时都是少年郎,轻狂不懂事,瞒着对方偷偷动了情,却不敢赠予对方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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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2年北平元宵节·清晨
1921年12月31号次日清晨,街上张灯结彩,人流接踵而至
昨夜下了场大雪,街上两旁还堆积着不少积雪
“咔哒”,听见一阵低沉缓慢的声音,只见一处十阶台阶上摆着两座石狮子的大户人家打开门
这门户颇大,一人身高不及门的三十之一。外头的人瞧见这有公子还是小姐出门了都纷纷抬头望过去,看着院子里也挂着各色的灯笼,再抬头往上看点,看见牌匾才方可知晓,原来这是北平最有名的剧院——德云社
门里一个小脑袋笑嘻嘻的探出头来看着外边,这正是十八岁的张云镭
他手里拖着门,一股用力的说道:“这门好重啊”,说着还皱起眉头,做出一副使劲推门的样子
一旁的杨九廊瞧见他如此费力,连忙拉开自己的那半扇门,安顿好又马上跑去张云镭那方帮他,说道:“你过去,我来弄,你别做这些费力的事”
张云镭看着他甜甜的笑了,接着他跨出德云社大门
望着北平的天空,牌匾和屋檐下还时不时飘下几朵雪花
天还没有亮,街上铺子、摊子都挂着灯笼,一条长街看过去格外的繁华
杨九廊把大门都打开了,然后跑过去站在张云镭身旁,为他撑起伞说道:“你小心点别滑倒了。你看看你,衣服上都飘着雪花了”,杨九郎一边说道又一边为他拍去肩上的雪花
张云镭任由身旁的杨九廊对他百般温柔,他有些骄傲,又有些窃喜,因为这样的待遇是社子里其他师兄弟羡慕不来的
他握住杨九廊的伞,帮他收了起来,说道:“我没事,你快把伞收起来吧,外边儿又没有下雪,用不着打伞”
说罢,他拉着杨九廊的手三下五除二的就奔下楼梯,跑道街上去了
张云镭瞧见人来人往、热热闹闹的景象高兴极了,拉着杨九廊四处逛摊子
他走了几步,看见街上的孩童手里都拿着红灯笼,他直勾勾的看着,像是在暗示杨九廊买给他
果不其然,杨九廊见他一直望着那小孩,问道:“你想要什么?”
张云镭像是为了达到目的,转过身一把抱住杨九廊,说道:“翔子,我也想要灯笼”
【杨九廊原名杨淏翔】
杨九廊有些奇怪,问道:“那小孩玩的东西你也稀奇?”
张云镭有些不满的说道:“去年我也是个十七岁的小孩啊!”
张云镭甩开他,一个人往前走了
杨九廊见状,真是个惹不起的小祖宗,只好上前拉住他,无奈的说道:“买,买,我买还不行吗小祖宗”
张云镭听见这句话高兴坏了
连忙拉着杨九廊去卖花灯的摊子
到了地方,这摊子很大,桌上摆着各种各样的花灯,动物的花草的,数不胜数,可这些都是花灯节供百姓欣赏的,现在大概是没有多少人买
只见张云镭瞧也没瞧那些花里胡哨的花灯,伸手去拿了个素白的纸灯笼,他转头看向杨九廊,笑着说道:“九廊,我就要这个”
杨九廊看着他,问道:“你确定就是这个了吗”
他想着这灯笼未免也太素了,没有山水图,也没有鸟兽石虫
张云镭看着灯笼,笑着点了点头
说罢,杨九廊也只好掏出钱袋,对老板说道:“老板,就这个了,多少钱”
那老板恭恭敬敬的瞧着他们两个,说道:“二位爷,您们要是找不到灯笼上喜爱的图,大可在我这自行作画,笔墨纸砚都给您们准备好了”
杨九廊听到这句话看向张云镭,问他意下如何,只见张云镭开口笑道:“那九廊,你给我写几个字”
杨九廊早年读过大学,字写的尤为娟秀,张云镭常让杨九廊为他提字
说罢,杨九廊也没有推脱,顺着他意了
他们两个坐在摊旁的桌凳上,杨九廊拿着毛笔一笔一划、认认真真的写着,怕出生毫差错
张云镭用手托着下巴,瞧着他认真的模样微微笑着
杨九廊书写好后,张云镭高兴的接过灯笼,还没看灯笼就问道“你写的什么啊”
看后,他也转向杨九廊,似乎在问他为什么要写这几个字
灯笼上横着写了一个大大的“九辫儿”
这便是早些年戏迷票友们给张云镭杨九廊一同的称呼,来表示二位的关系非常之好
那时张云镭看到颇为感动
杨九廊回道:“这三个字,是戏迷给咱取的,灯笼你以后好好收着,因为这是属于咱们两个的专属回忆”
说罢,张云镭鼻子红了,险些哭出来,他转头又问道:“那这旁边树枝上的红色圆点是什么”
杨九廊说道:“这是红豆”
张云镭笑出声了,问道:“为什么要在我们名字旁边画红豆啊”
杨九廊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当时只是说以后你就知道了
可不用等以后,当天早晨他便知晓了
两人提着灯笼走在街上,张云镭一会要吃糖葫芦,一会要吃饼,又要去玩猜灯谜,两条街硬生生的是被他玩了个遍
杨九廊只能一直重复一句话:好,给你买,你想玩咱就去玩,想吃什么,我给钱,你想要多少拿多少
张云镭与杨九廊坐在一处拐角的茶楼摊旁,他把灯笼放在桌子上,刚刚逛那么久可把张云镭累坏了
接着他说道:“九郎,你能不能帮我去对街买个花簪,我想送给姐姐,知道麻烦你了,但是我就是太累了,不想动”
说罢,杨九廊没有推脱,只好听他的话过去买了
过了一会,他走到摊前,卖东西的是个大娘,她的摊子上摆满了各种花花绿绿的簪子和头花,杨九廊向来不懂这种女孩子的东西,站在摊子前选了好一会
这时旁边买东西的老摊主开口说话,引周围的路人过来瞧他的东西,只听他念到:“过来瞧一瞧看一看了啊,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此物最相思啊!”
杨九廊被他念的诗引过去,他看到摊子上挂满了各种串珠,接着那老板对周围的客人解释道:“这是红豆串珠啊!都过来瞧一瞧看一看了,有情人的小郎君可以过来看一看,买一个给自己喜欢的姑娘”
杨九廊随便拿了一个簪子便付钱了,他走到隔壁的摊位,问道:“老板,您这串珠是红豆做的吗,这季节也不生红豆啊”
老板看到他,便知道是个有钱有学问的小爷,对他细细解释道:“现在这季节确实没有红豆,我这串珠也不是红豆做的,不过这也不差,我这是用上好的檀木雕刻上色,我与我妻子做了小半年才做了这么些,比那红豆更为值钱”
说罢,杨九廊伸手取了一个下来看道:“这做的可真细致”
这上面的红豆珠子大约用了二十来个,每个都大小不一,雕成了红豆的样子,串豆子的地方还镶上了各种玉
杨九廊看着很是喜欢,便问老板要了一个最贵的
之后带着簪子去茶铺找张云镭了
杨九廊从远处就看到了张云镭坐在茶铺里,而张云镭也瞧见他了,他们两个笑着朝对方挥了挥手
杨九廊走近,看到张云镭手里似乎攥着什么东西
等他坐下来,杨九廊把张云镭托他买的簪子交给他了,然后说道:“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东西啊”
张云镭笑着,然后说道:“杨九廊,元宵节的礼物你给我备了吗”
还没等杨九廊回答,他便抢着说道:“我就知道你没给我准备”,说着,他摊开手,里边拿着一盒胭脂,杨九廊有些诧异,张云雷又说道:“我知道你觉得这是女孩子家的东西,不过我听她们说这个用完之后身上特别香,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这东西送你了,你知道我这人爱干净,以后和我挤房间必须得用这个”
说罢,张云镭似乎因为杨九廊没有给他准备礼物而有些失落,接着叫小二送来一杯茶,一口灌下去
杨九廊从袖子里慢慢摸出一串珠子,递到张云镭面前
张云镭有些惊喜,问道:“这是给我的?”
杨九廊点了点头
接着张云镭又问道:“怎么又是红豆啊,平时见你吃红豆粥的时候吃的也不多啊”
杨九廊摸了摸脑袋说道:“你没有听过王维的…《相思》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张云镭听到这话,先是一楞,后是感动,他觉得,这时的杨九廊,也许是爱他的,接着他说道:“那这串珠我也得好好收着,因为,此物最相思”
说罢,张云镭站起来,杨九廊也跟着站起来,他说道:“被你这么一说我都饿了,走,去西街老字号那家吃红豆粥!”
在天微亮的早晨,一个穿着大褂披着斗篷的少年,拉着另一个穿着大褂提着灯笼的小爷,穿梭在人流中
伴随着欢笑,跑向西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