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外的大雨渐渐平息下来
路上街道上净是积水，古老的北平接受了一场大雨的洗礼，似乎变得更加平静
东院里，杨九廊闭着眼躺在床上，毫无生气
房外站着王秋霞，一脸忧愁的探头看着里面
见张云镭从里边走出来了，一脸关切的问道：“怎么，九廊他还好吗”
她攥紧了手里的手帕，生怕杨九廊出了什么意外
张云镭瞟了一眼他，冷道：“你觉得能没事吗”
张云镭自然不满刚刚师娘和各师兄弟的作为
明明同门多年，见九廊被打，冲上去的竟只有他一人？
王秋霞急了眼，慌张的解释道：“不是，不是小辫儿，姐姐那是为了大局，不是不想帮九廊！小…”
王秋霞手忙脚乱，口齿不清的解释了一大堆，张云镭懂他姐姐的意思，可自己就是不愿看到杨九廊受伤
张云镭打断她，进屋欲关上门说道：“好了不用说了，你走罢，我要给九廊擦擦脸，不要吵着他了”
说罢，他关上了门，王秋霞在门口皱了皱眉头，不愿打扰他们，自己便离开了
屋内，张云镭走到床边，拿起脸盆上搭着的毛巾洗了洗，拧干了走到杨九廊身旁坐下
刚想给他擦擦脸上的血迹，杨九郎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开口说道：“师娘的意思…我懂，想必你也懂，不要和她闹不和…”
杨九廊声音微小，喘气不平稳，应该是太累又或者受了太严重的伤
“我知道，我都懂，可你也太傻了”张云镭拿毛巾轻轻擦拭他额头周边的血迹，细心的避开他的伤口，免得他疼
“我终于…”杨九廊昏昏欲睡的样子，闭上眼睛小声嘀咕了一句
张云镭听到，问他：“什么，你说了什么，大声点”
张云镭没有听清，想必他是渴了或者是冷了，正想问他口渴吗
“我说…我终于，终于能体会到前些年你受伤的感觉了，又能体会，我照顾你的感觉了…”说完，他闭着眼睛笑了笑
张云镭听到这话，心里满是感动，这些年来，杨九廊把他照顾的无微不至，从来没有受过什么气
“我和你…认识，大概有了…有了…五年了……”杨九廊又说道
自从你倒仓回来，开始学相声，又开始跟着师兄们演出，开始说单口，到后面认识你，已经五年了……
刚开始还记得师门里经常传你不喜欢我这个捧哏的消息，他们说，你说我没什么本事，说不好相声
那时候我觉得同门里面和师兄们搞好关系很重要，他们说这些的时候，我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到后面我见到了我的逗哏，见到了我这辈子都要伺候的角儿
那阵他脾气很不好，也不用功，他不喜欢我这个捧哏，我也不搭理那个逗哏
他脾气不好，我脾气也不好，我们两个除了排练节目，其他时候没什么话说
我是横行在三庆园里面的霸王，对师兄弟从来都是动手动脚，没有人敢和我闹脾气
我是北平的，在这里，我就是爷
直到这个姓张的出现
他惊艳了我的时光，磨去了我身上的刺
他变成了我的津门小爷
到后来，我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他也觉得我不是个没本事的人
再后来，我们一起演出，一起听戏，一起乱逛，一起，做很多很多事情
他的名气总比我大，但我从不抱怨，我知道，他是角儿，我就要伺候他
有天，他问我去过津门吗，我说没有
我问他怎么了，津门又怎么样
他说那里是他的故乡，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去了，他说他想它了
那时我便不知道为什么，爱上了生他的津门卫
那年北平下了场很大很大的雪，门外的积雪足足有一寸高了
他发烧了，生病了，吵着说要吃红豆粥，说一定要吃北街老字号的那家店的粥，说那个粥才好吃
那时候天才蒙蒙亮，门外还飘着大雪，街上有些小贩开始摆摊了，也有些孩子在地上玩雪
见雪影中有一个披着斗篷的背影，急匆匆的跑去了北街
有一年夏天，北平来了群戏班子，各种各样的人都去听了戏
张云镭硬拉着杨九廊也去了，听完他高兴的说：梅派戏曲大家梅兰芳啊！
那时我就知道他爱听曲儿
于是我开始钻研我最不懂的戏，和最不喜欢唱的太平歌词
有天晚上，我坐在院里的椅子上，看着天上的星星，一个人静静的
他从走廊上看着我，问我干什么呢
我转头看向他，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绝美，绝美的青衣
他笑了笑，走到我面前，说看我最近听戏听的厉害，他给我唱一曲儿
我应了，他也开腔唱了
我不懂戏，可他唱的戏，我爱听
他也教我唱，可我很愚钝，学不会，但我只想听他唱
那年演出，他已经是火遍北平的角儿，我没有他红，可也为他沾沾自喜
台下尽是喊他名字的人，一个个给他鼓掌，给他唱歌
我看着他笑，也很高兴
但是不尽人意的事很多，那年，我第一次被喜欢他，而不喜欢我的粉丝给轰下来了
我有点失望，他也有点担心的看着我，拉着我的手不让我下去，可台下观众驱声一片，也拿着手里的垃圾向我砸来
我不想给他添麻烦，放开他的手，自己一个人走下去了
演出结束后，他到台下安慰我，我说我没事，那些个都是爷，我们惹不起
说罢，这件事我放上心了，他也放上心了
有了第一次这种事情，也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我还是像以前那样一次次下去，但他忍不了了，在台上骂了那些家伙
我很感谢他
到后来，好几年了，我们变得他很懂我，我很了解他
我再也不是那个很拽的北平小爷了，因为我遇见了一个比我更拽的津门小爷
在北平说相声，他好些年没有回过家了，所以我托人捎了很多津门的产物
他做事也很挑，下人做的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非要我帮他打理生活中的一切
他的脾气也不像以前那样任性，也许我也温柔了他的岁月
我想，把我所有的温柔都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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