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镜摇摇头,眼眸中纷涌出刻骨铭心的痛楚。 自从那个她守护了十年的男子为她而死那刻起,对她而言,天地早已失去了颜色。这个世界,除了战神世代传承下的使命,再也没有什么值得她留于世。而她的心,也在那一刻死去。 记忆里,那名因她而喜欢种植水忧花的男子,他没有做为储君的娇身惯养,没有架子,更不会像其它王室贵族沉迷于洒池肉林。 他说,他宁愿与她携手上阵杀敌,也不要去参加那些无聊的宴会。 所以,战场上多了另一名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忧痕王子。 离开战场,脱下沉重的盔甲,他又是那个喜欢在水忧花林忙碌,时而温尔如雅,时而搞恶作剧,时而一副浪子相,却永不会以冰冷面孔对她,总是喜欢用深情目光捕捉她的身影男子。 他的水忧花林很奢华,甚至比他的宫殿还要奢华,黄澄的金泊,鲜红的玛瑙,白如脂的瑕玉,璀璨的宝石,数不清颜色的水晶,但这些权与欲的象征,在她眼里不及他随意的一回眸。 没有刻意的装饰,他本身就是一个勇者。无论是他为了取悦她而换上的乞丐服,还是一身笨重的盔甲,一直都是她内心柔软处最珍藏的色彩。体会他驻进她心那天起,世上的所有就失去了颜色,再也没有一张面孔能入住她心。 她常问自己是从什么时候爱上那个男子的?是他温柔地给花浇水的样子?是他在战场御敌挥剑时猛然的一回眸?还是他为了接近她,而故将她当兄弟,两人在房顶上与星辰同眠的浪者相? 都有吧!有时想的原因太多了,就将它归结于宿命! 十年来,虽是两心相倾,却都没主动说过‘爱’,直到她向蓝郁王提亲。 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一个举足都会影响一个王国的重量级人物,没有媒人,没有聘礼,当着王与文武百官,只有一句:水镜“我爱他,所以我要成为他的新娘。” 没有人会反对她,也没有人敢反对她,因为,她是王国的神。所以,这桩亲事当天就公布了全国。 她从没有后悔那天说的话,哪怕子民对她另眼相看,哪怕从此她失去一切。 她一直想问他,他对她的爱,有她对他的爱深吗?但是他从不说爱她,只会用深情的目光告诉她,他对她的爱恋不比她少半分。 知道他如她一样深爱着,她又迫切的想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哪个一瞬间,爱上她的。 然而一切的揭晓,却是他用生命交换的代价。 他的爱深到,愿为她死去,却依然很幸福。 他的爱,从他们相遇那刻,就伴随着她。 但那个爱她爱到痴狂的咒术师绿般若却让她失去了他。没有鲜血的流淌,还给她的,只是一朵在晶化的,凋零的水忧花,让她所能拥抱的,只有他那冰冷的尸体。 她不奢求能永恒的留在他身边,也不求能再像从前朝朝暮暮相随,她会告诉他,不要爱上水镜,因为战神的爱,是要用生命作为代价的。 只要能再见那懒懒的笑,即使她真的无法摆脱绿般若的诅咒,即使他又会像水忧花一样消失在她眼前,她愿出卖一切,只求来世再风他一面,哪怕只是一次也好。 即使来世,他们仅仅能相遇而不能共享白头,她仍是想拥有短暂的幸福。她所求的,就只是一面而已…… “水镜……”老者忍不住将她从悲伤里唤醒。 水镜努力压抑内心滚滚悲意,恢复理智。除去儿女情长,她的生命还背负着另一个重任。 她父亲,也就是前任战神,在临终前告诉她,这些年来他隐隐约约察觉到他的天使将至。在她这一代,千年来所有战神所做的努力将要化为泡影,她必须负起拯救王国的使命。在蓝郁王国还有无数隐藏的恶魔,待它们从沉睡中苏醒,山河破裂,妖魔横行,生灵面临着灭绝。所以,即使要失去所有,即使她只是一个平凡的水镜,她也不能退缩。因为她的王子曾说过: 镜,我在来生等你!我的国家,我的子民,我的水忧花林,都交给你了! 她不能逃避,她是忧痕仅有的寄托,她是蓝郁王国的光明,是子民们所膜拜的无所不能的战神,是解救水族唯一的希望,她愿为此割舍仅有的一颗心。 水镜 “婆婆,动手吧!”水镜拉低胸前的衣料,坦然地露出心房。 老者将有着弯尖指甲的枯老的手碰触至她胸口时,水镜淡然道:水镜“今生欠他的,来世,我愿倾尽一切,还他。” 老者却直摇头道:“你还不了,生生世世都还不了。在这个宿命里,任何债都可以还,唯有情债是无法还的。” 水镜缓缓闭上眼,感觉那已经被撕碎的心,再度被揉零成粉。 “这个男人命中注定要为你水镜承受十世死劫。今生,只是第一世,也就是说,你还必须承受九世失去他的痛苦。”老者用沙哑而沉闷的声音道出她无法改变的遗憾。 水镜微微一怔,然后深深吸一口气,问:水镜“十世之后呢?” “他的灵魂能否再度轮回还是未知。无论你怎么想去改变已定格的规律,你终究斗不过宿命。”老者深陷下去的眼中有着无尽的担忧。水镜 “不可战胜的宿命吗?”水镜突然绽开一抹怪笑。 “如此说来,你仍旧坚持你的选择?作为水族的水灵,你应该知道,一旦契约缔结了,就再也没有后悔的余地。”老者长长的指甲轻轻划着水镜的心口。 水镜“无论是战神水镜,还是一个平凡的水灵水镜,她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我只有一个请求,希望在每一世都能与他相遇,再爱着他,记住他,永远的,生生世世都无法忘记。”她将老者的手掌心用力覆在胸口,勾起一抹坦释的笑意。 “水镜,你不怕生生世世都带着抹不去的,会累积的记忆轮回下去吗?”一股滋闪着银光的力量由老者的手掌心涌出,包围着水镜的心。 “还有,你不怕出卖心之后,你要忍受十世的失心之痛吗?”老者看着显得渺小而又凄美的水镜,忍不住提醒她所要承受的代价。 水镜 “我想,就算十世的失心之痛,也比不上失去他的心痛。” “如果十世的轮回后,仍然是一场空呢?” 水镜“那我就用十世的轮回赌一次。”水镜毫不以为意,仿佛在说着一件与她无关的事。 水镜 “我水镜这一世,无法完成祖先的使命让蓝郁王国在我的羽翼下不受风雨侵,无法拥有自己的幸福成为忧痕的新娘。但我相信,十世之后,我水镜将会用自己的力量重新改定命运之轮。这是对历代战神先祖的承诺,是对蓝郁王国子民的承诺,也是对他的承诺。我,水族水灵第一百零一代战神承传者水镜,以生命起誓,十世之后将一切宿命重新改写。”水镜对着水族的天空,姿直水族特有的手势,向宿命宣战。 听着她铿锵的誓言,老者深陷的眼底涌现丝丝欣慰。 “孩子,有你这些话,婆婆就放心了。”那掌心紧紧按在水镜的胸口,完成卖心之契。 水镜一直稳如山的身子在承受割心之痛时,还是忍不住颤动着,脑中一片晕眩。许多幸福的,哀伤的往事成片段式地在她脑中浮现,而那装着一颗赤热的心的胸口里,一阵阵如针刺的疼痛延蔓到每个细胞,一种空洞而虚无的感觉渐渐将她包围。 就在此时,老者一手指按住自己的天灵,另一手指按住水镜的天灵,一股透明的,像游丝般的力量由老者的天灵通过手指输向水镜的天灵。 而水镜却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面色泽炫耀的,透着一股灵气的镜子。那镶着紫中有蓝的宝石,正是‘地狱情人’的一部分——缘镜。 她将缘镜紧贴在失去跳动的胸口,顿时,她原本苍如纸的脸容,又恢复了往日的绝代。 “这就是你花了五年练就的缘镜?”老者带着不易被看出的震憾问道。 “听说战神的秘密就藏在里面?” 水镜“它不只是拥有战神战无不胜的秘密。”水镜深吸口气。然后将镜抛向空中,顿时一阵水般的光芒闪耀,太阳的光芒照在上面,一首诗隐隐浮现在缘镜所发出的光芒上。 “十世轮回缘难去,情去爱空份延绵,红尘衣袂为谁舞,唯有倾心化镜心。”老者念出诗句,眼底渐渐浮现一种复杂的神色。 水镜像是意会到什么,趁老者深思时,收回缘镜,向后飘飞去。 然而老者与水镜脱离那瞬间颓然倒地。 水镜 “婆婆……”水镜猛一惊,又飞回来。她这才发现,婆婆那代表着力量的长发已经消失,而自己的头发,不知在何时已经长到比婆婆的还长。 水镜“为什么?怎么会这样?”水镜抱着冰冷的老者,一向不喜欢掉泪的她,如今会因为一句话,或一个眼神而悲伤得不能自抑。 “孩子,虽然身穿战神盔甲的你,是无战不胜的战神,是蓝郁王国的明光,但我知道,在那张面具下,隐藏着一颗最平凡的女人心,一颗渴望爱与被爱的心。对于女人而言,战神所拥有的力量是保护不了你的。所以,婆婆将几千年的力量都传给你。婆婆并不想出卖你,但是这条路是婆婆为你选择的最好的路。虽然经历的磨难会让你心如刀绞,会让你失去一切你所珍爱的亲人朋友,但是孩子,在千年的诅咒面前,在蓝郁王国面前,大水族的存与灭面前,这些痛苦又会显得微不足道。不是婆婆狠心要你的心,而是,这是唯一能让我将力量转给你的办法。婆婆的心在千年前就已经没了,所以婆婆的力量也只能给一个没有心的人。也只有这交易,才能让我帮你实现你的愿望。孩子,路我帮你选了,接下来该如何走就看你的了。无论十世的轮回有多少磨难,你得撑下去,记得在你有能力毁灭这个世界时,要记得善待每一个生灵。”老者枯老冰冷的手温柔地抚摸过水镜的脸,唇。 水镜“婆婆,我答应你。不管是谁的错与对,磨难重重的十世轮回,我会咬紧牙走下去,直到实现我的承诺。” 突然,她不觉得悲伤了,因为在她身体里不仅加注了几千年的力量,还有无价的爱。 “水镜,宇宙是无止境的,而世事的无常也不是我们所能阻止的。命运与人的交战,十个轮回,谁会是最后的王者?” 老者不由担忧地看着水镜一脸的自信。 “而你,真的相信轮回可以改变一切么?” 水镜“轮回是可以改变一切的。”水镜却笑了起来。 她一只手一挥,两道蓝与紫的光芒整入最高最险的冰壁上。正是已分解开的——地狱情人,两剑。 水镜“待我回来取它时,就是改变一切的开始。”水镜诡异一笑。 命运之轮缓缓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