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湖畔。
湖面平静如镜,倒映着盛夏近乎万里无云的天穹,海天一色之间,一抹高挑的倒影映入少女的眸中。
柔顺的及肩发乖巧地披在肩头,以橙色风格为主的米白色连衣裙平添几分清纯,清澈的金眸凝视镜中自己,似有似无的眸中渗透出丝丝忧愁。
自从白珋玉的不辞而别后,她觉得自己同时失去了两个很重要的人。自从辛琴儿回到莲华宫后,她与她再未曾见过面。然而女子的第六感一向很准,近日来她也隐隐感到不安,再加上花落栀几天前提醒她小心丁百结,似乎有一件大事要发生。
趵趵之声渐行渐近,清新的空气中混着浓烈的丁香馧。蓦然一惊,银漓涅回神之际只觉得肩头多了一份重量,抬眸对上一个毫无保留的灿烂微笑,悬在喉咙间的心不觉得落下。
银漓涅你怎么呢?
尽管如此,银漓涅仍然满腹狐疑,那抹笑容太过僵硬,满是苦涩与无奈。她在向自己隐瞒什么,还是说她在酝酿什么?
手不露声色地背在身后,丁百结浅浅地道:
丁百结小月,你变了。
是吗?她低垂双眸,披在肩头的秀发落在了胸前。
银漓涅大概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缘故吧。
良久,两人之间不再存在任何交谈。
丁百结站在银漓涅身侧,身旁的手矛盾地攥成一团,经历了复杂的心里斗争后才缓慢松开,似乎是灵魂上的释怀、良心上的罪过。右手反手一翻,一支金色的簪子便被她握在手中。
丁百结小月。
银漓涅嗯?
银漓涅回眸,美眸流转,落在了对方手中的簪子上,眸中精光顿显,清明了许多。
银漓涅玲珑金簪为何在你手中?
她记得,自从与朱莎华的一战后,玲珑金簪便失了踪影。她试图去寻找,但始终无法感应到金簪的所在,明显是拾到者屏蔽了她与金簪之间的感应。
看出她的疑惑与犹豫,丁百结解释道:
丁百结还记得伊洛传芳吗?
金眸里一片茫然,银漓涅退后半步,摆出戒备的姿势,然而对方竟擅作主张将玲珑金簪塞进她手中:
丁百结而她,是我的伙伴。
瞳孔骤然收缩,银漓涅欲将金簪扔在地上,但是迟了。细若游丝的电流穿透她的皮肤,游荡于体内的每寸角落,紧接着酥麻的感觉逐渐占据大脑,四肢不听使唤地向前倒下。
丁百结对不起,对不起……
面对银漓涅的倒地,丁百结无动于衷,只是麻木地喃喃三个字。
点点荧光越过丁百结,身旁落在倒下的少女的娇躯上,她渐渐缩小,变回玉兔。玉兔的眉心嵌着月牙型的印记,躯体蜷成一团,乖巧地卧在绿茵之上。
棕色长发少女抱起玉兔,若有所意地凝望丁百结,悠悠地道明了目的:
伊萨流芳圣女于金簪藏着太多的玄机,其中之一便是“起死回生之术”。
转身,伊萨流芳迈步离开,中途一拈白羽飘飘然地落在她肩头。
伊萨流芳这是……?
“小月,我不是提醒你——外面的世界很危险吗?”
百无聊赖的男音落下,一道金色的流光闪过伊萨流芳,后者甚至来不及反应。风呼啸而过,几步开外一位男子挑眉而视,怀中卧着昏厥的玉兔。
2.
朝花夕拾,不知从何时起,我竟然开始迷恋它。
起初,我认为这是造物主的错误。清晨的花为何临近日落才将之拾起?后来,我知晓:夕阳西下拾起的那瓣落红再也不是晨曦时的花瓣,宛若生命中的有些人再也不是最初的模样。就像她一样……
碧色倩影一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翻动手中的古籍,蓝灰色的秀发倾泻而下,遮住了一半倾国倾城的容颜。纤指微微抬起,盯着绚丽的花瓣在自己面前拼贴、重合,淡淡的清香游走开来,她却无动于衷。
而与之对面的女子也是心事重重,却最先打破缄默。
花落栀停手吧,牡丹。
微微一怔,伊洛传芳轻笑一声,优雅地伸了个懒腰,阖了阖着眸子:
伊洛传芳你找我,莫非就是谈这个?
她顿了顿,尔后又道:
伊洛传芳如果当初的悲剧不发生,我也不会与你反目成仇。
闻言,花落栀秀美微蹙,若有若无地瞟了瞟朱莎华递过的茶水,无波无痕:
花落栀今日所来,我只有一个请求。
略有惊讶,伊洛传芳不动声色地将脸上的表情掩饰。
花落栀无论结局如何,请放过小月。
伊洛传芳为何?
浅浅一笑,花落栀轻晃脑袋,起身告辞。背后是伊洛传芳低沉的警告:
伊洛传芳你觉得,今日所来你还能活着回去?!
脚步并未立刻停下,而是越来越慢,最后站定,花落栀微偏过头,目光冷峻:
花落栀我不觉得你打得过我。
伊洛传芳起身,步步生莲,向她走去:
伊洛传芳我也不认为你能毫发无损地离开。
伊洛传芳抬起的左手指尖化作一朵牡丹花,脱手而出,在空中分裂成数朵芍药,又分解为成百上千多花瓣,瓣瓣尖锐,足以一针见血。
见状,花落栀从从容容地扬起手应对,目光扫到身侧的朱莎华时,抿起一抹冷笑,口中喃喃着咒语,天地间顷刻被栀子花瓣覆盖。
足尖落地,伊洛传芳旋转一周,裙摆摇曳而起,说不出的风华绝代。
伊洛传芳我认为你对过去的事情一无所知。暄笙族犯下的滔天大罪凭什么让我们花仙族来承担!
什么?!花落栀蓦然一惊,四周的樱花瓣不再如利刃,而是温柔地划过她们的肌肤。
果然如此。伊洛传芳暗想,不禁有了九成把握。
伊洛传芳你为什么不去问她呢?她知道的肯定比我多。
花落栀心知肚明牡丹口中的“她”指谁,原本平静的眸内宛若被掷入一块碎石,一石激起千层浪,再难恢复安宁。
与此同时,朱莎华默默退回伊洛传芳身后,后者朝她递了个颜色,前者心领神会。
花落栀过去的事情我对此一无所知,但如果我死了,你会停手吗?
花落栀问道,她不再奢求什么。无论是姐姐花落樱还是“妹妹”牡丹,她都不再渴望什么。也许所有人到了临死前都是这般释怀吧。
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伊洛传芳答道:
伊洛传芳哪怕你死了,该死的也必须死。
十米之内,一粉一碧相望。她们之间,不再存在任何亲昵与温暖,过去的亲情也终将烟消云散。但是,这又何妨呢?她们注定是敌人,因为是暄笙族灭了花仙族。
风大了,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栀子香,氤氲了岁月,旖旎了光阴。
风,真是调皮的孩子,吹走了一瓣栀子,吹散了一个人的初心。
——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