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浮生惊惧的睁开了眼,额上的冷汗没入发间,他毫不在意的擦了擦而后随手揉了揉因着噩梦而有些酸胀的额角,稍稍缓了缓,待深思清明一些之后便开始四处打量了起来。
床这么硬,这是还在自己的小院里?
罗浮生不禁皱紧了眉头撑着双手便要坐起,正这时,床头的灯却被猛地拉开了——
洪正葆“怎么?都这样了还要乱跑么?”
洪正葆说着撩开大褂坐在了床边,冷眼瞧着罗浮生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不由得气恼道:
洪正葆“你这伤我方才瞧着不像新伤,说罢,什么时候弄得?”
罗浮生“就......前几天的事......”
洪正葆“前几天?几天?你真当我老糊涂了是不是。”
洪正葆瞪了眼罗浮生而后气哼哼的道:
洪正葆“这是什么驴脾气?自己的身体什么样不知道?竟还拖着这般的伤势和澜澜他们瞎胡闹!”
洪正葆“还有今天!我什么意思你不明白?我不过就是想要你和澜澜认错,你倒好,合着她一起拧,还非逼着我罚你,你!你真是,太无法无天了!”
洪正葆这话絮絮说了许久,虽是疾言厉色了些,但罗浮生明白,老爷子这是在心疼他。他抬眼看着这个坐在灯下,脊背微微有些佝偻的老人,一时之间竟有一些感慨——
如果父亲还在,是不是也会这样坐在他的身旁板着脸数落着他呢?
可惜,没有如果。
罗浮生“义父今日这般逼迫澜澜可是因为儿子吗?”
罗浮生抬起头望向洪正葆,苍白的脸上扯出一抹浅笑。
洪正葆坐在床头,苍老的眼睛里映着罗浮生苍白虚弱的面容,一时之间无话可言。
良久的沉默说明了一切,罗浮生了然的笑了笑,轻声道——
罗浮生“看来......我猜对了。”
罗浮生说着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压在被子下面的手轻轻抚在胸口上,而后长长舒了口气道:
罗浮生“其实,曾经在您执意要与许家定下婚约的时候我就隐隐觉得不对,我记得当时您当时和我说,洪帮,需要一份军方的势力,所以,许洪联姻势在必行。”
罗浮生“这话乍一听起来,确实是解救洪帮于两难之际的上上策,可仔细想想却并不是那么回事。”
罗浮生“首先,许瑞安与许星程并不和睦,两人虽为父子,但实则积怨已久,许星程为了要摆脱许瑞安的控制不惜离家出走,多年来杳无音信,这样的父子关系,即便许瑞安大权在握,于洪帮又有什么好处呢?”
罗浮生“其次,想必义父也是知道的,战火已起,许瑞安怕是在上海滩待不了多久的。”
罗浮生“届时,许洪两家就算是真的联姻了又有什么用呢?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远水解不了近渴。更何况,现在......是战时,生死皆是命数......又怎能保证呢?”
罗浮生“是以,许洪联姻在我看来犹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更何况,星程心里的人从来都不是澜澜。”
这一番话絮絮说了许久,罗浮生渐渐失了力气,语气渐渐低弱了下去——
罗浮生“所以我就在想,到底是为什么,什么样的理由让您非要将澜澜嫁给星程不可呢?”
罗浮生“直到今天我方才明白......”
罗浮生说着偏头咳了半响,而后哑着嗓子道:
罗浮生“义父是怕澜澜会和我......”
话至此处没了声响,屋内灯光昏黄,洪正葆一袭长衫坐在床前,消瘦的身影越发显得苍老,佝偻。
洪正葆“我也是没有办法啊......”
一声长叹轻飘飘的入了耳朵里,罗浮生偏过头看着洪正葆背影,眼中划过一缕难过的神色。
洪正葆“我就澜澜这么一个女儿,我不会,也不能......让她有半分的危险。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他说着转头看着罗浮生,苍老的面容上划过一丝不忍——
洪正葆“洪帮我可以牺牲,我的命我也可以不要,就连我亲如兄弟的勤耕我都搭进去了,还有因我一时心软而拖下水的你,我们,搭进去的太多了,不能再有澜澜了......”
洪正葆说着眼中突然有些湿润,他模模糊糊的看向罗浮生,看着他与故人相似的轮廓,不由得一阵懊悔——
若不是信了他人之言,若不是一时软弱。
他,又怎会走上他父亲的路呢?
可惜,可惜,时至今日,已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