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念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队伍驻扎，堆一堆柴火，几个小厮轮流值班，监军，伍长，炊事睡左侧的草铺，刚刚入伍的睡右侧的草铺。时不时，监军起来巡视，点人数，检查周围的境况。

夜里比日间冷许多，值班站岗的小厮来回小跑，或蹲在火堆前热热身子，嘴里哈出一口口白气。

崔扶是快接近三更时，才到的营地，小厮换班，手里执着掉了红缨的枪，绕着附近巡查一圈后，站定脚，两眼疲倦。

崔扶假装从外面回来，打了个哈欠，抱臂搓手，低着头，鼠一般地小步挪回营地。

那小厮猝不及防地问崔扶。“搁哪去了？”

崔扶把头埋得更低，学着胡舌说话时的嗓音说。“还能腾哪去？肚子闹，搞去。天这么鬼冷，还是早点睡，舒畅!”

那厮也知道天冷，搓手捏耳根，头往右铺一甩，粗里粗气地说。“那还不躺好咯！这么冷还去管那劳什子？要我是你就憋着!”

崔扶唯唯诺诺，磨磨蹭蹭地走到右边的草铺，借着火光细细打量了每个人的身形，最后把目光落在体型最小的那躯上，姚小姐。

那厮见崔扶径直往姚小姐那挪，疑惑地问。“嘿！我说你!”

被发现猫腻了？可是，他才刚刚靠近姚小姐，未免有些造化弄人!也不能发生正面冲突，惊动了众人，他是知道恶果的!可能，今天就是他的祭日!

崔扶被吓了个激灵，僵硬地偏转了一下身体，不敢言。

“你小子!早上还打了人家麻子一巴掌，怎么晚上又去招惹人家!”

麻子？原来姚小姐化名，叫麻子。这俗气的化名跟她根本沾不到边!姚小姐，单一个“燕”字，如春燕灵巧秀气，一抹腮红足矣让他魔怔。

崔扶松了口气，对着他赔笑，圆润地狡辩道。“唉！早上我就是一时糊涂!现在我都想通了，晚上我睡旁边，替挡风!你明天可得帮我跟他说说好话。”

“那成!你去吧，难得你不骂人了!挡风挡严实点，风怪瘆人的。”那厮缩缩颈项，手一挥，继续巡逻去。

崔扶小心翼翼地绕过其他人黑黝黝的躯体，慢慢地放低身子，生怕吵醒了她，然后躺下。

眼前，就是心心念念，念念不忘的心上人。他不敢动，仔细地观察着她瘦弱的肩膀，青丝掺杂了不少沙灰，脖子用粗布缠密，后面看上去，细心的人隐隐约约能捕捉到黄泥掩盖下一点白皙的皮肤。

崔扶往前再挪一点，北风呼呼吹打他的后背，吹在她身上就变得无力苍白。他犹豫瞥一眼站岗那厮，伸手，手指一寸寸爬上她的衣角，却又作罢。

将相王侯，布衣短褐，云泥之别。一如侯门，深似海，萧郎还作陌路。

他究竟是自卑的。尽管他一心一意，那又如何？她始终是，姚府千金。他是水中鱼，她是天上燕。这偌大的鸿沟，成为他最致命的死穴。

崔扶退回手，低垂眉目，仿佛已经知足了。不久也睡去，不太实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