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观点与我针锋相对、习惯和我格格不入的某位“开膛手”:
咳,首先,这是我们相识的第五十个周年纪念日,抛去我们在议会上大打出手的时间不提,总结起来,和你相处的大部分时光都极尽愉快,毫无疑问,你是个合格的伴侣。脸也好看、活儿也不错——这是夸奖,没有别的意思,我是说,除此之外你还有很多优点,不过这两项极其出色而已。
我想这个时候你应该还尚在闭着眼睛,享受从地中海吹来的风带去的波斯菊味道,嗨,别问我为什么知道,你一直都是这样一幅惺惺作态的绅士模样,配合着你深邃俊朗的眉目,不知道收割了多少小姑娘的芳心,别问我怎么知道的,上帝啊,我昨天才听隔壁换乳牙的小姑娘吱吱呀呀地告诉我她妈妈当年也喜欢你。
你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一些……非常有趣的事,熟悉地让我以为看到了当年的咱俩,上周,报纸上写过的,两个敌对党派的议员在议事厅里掐的你死我活,结果转头就被无孔不入的小报记者拍到两人在厕所里头“办事儿”;别笑话他们,要不是当年信息通讯技术没这么发达,指不定你我早就一起上新闻了。
不过现在年轻小伙子们倒是毫不遮遮掩掩,坦坦荡荡地用王尔德的话去回应媒体,就是你当年和我说过的那句——人生就是一件蠢事追着另一件蠢事而来,而爱情则是两个蠢东西追来追去。好吧,蠢东西,看在今天是个特别的纪念日的份儿上,我现在就来告诉你,你在我眼里,究竟是如何变成一个闪闪发亮的蠢东西的。
我当时还是个正在忙于捞自己佣兵生涯最后一票的自由雇佣兵,某天听说自己要护送一个重要人物去前线谈判,这没什么,我干这一行的时间已经够久了,这个任务对我来说也稀松平常的很,可就偏偏撞上了你这个我雇佣兵生涯的终结者——杰克.李佩尔。
你出现时,一阵狂风扑向锅底燃烧的烈火,然后你犹如支配雪与雾的君王,突然驾临在与你格格不入的荒野,这是错觉,我明白的——毕竟没过一刻钟你就维持不住自己的风度,披着我的斗篷在这过于寒冷的雪地里发抖,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发现,你也挺可爱的。
先生,您毫无疑问是个大麻烦,追杀您的尾巴一波又一波;我们当时的关系也很差,你在记仇我初见面时嘲笑你畏寒,我在努力小心谨慎地维持着和你的距离,尽量把一切公事公办,毕竟当时我还不想被您发现我对漂亮的您——存在的那点儿微乎其微的小心思。
我一直以为等到这次任务结束我的心思就能被浇灭,会随着浮于地表的雪茬一起被风吹到不知哪个角落,然后融化掉,我们之间也就结束了,毕竟你瞧,我们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一个是声名显赫的实权政客,另一个是刀口舔血孤身一人的雇佣兵。
就像您在雪原上啜饮着我家乡油茶时说的那样,意外总会不期而至,穷追不舍的敌人将我们的队伍分开了,我带着您跑到偏僻的洞穴里,射空了身上所有的子弹之后,敌人也终于暂时消停下来,我们在那里等待我的队友——或是我们的敌人,我当时压根儿没心情去管身上的伤口,满脑子盘算的都是万一敌人来了我冲上去搏命能不能为您争取到离开的时间。
毕竟我本就是一个孑然一身的雇佣兵,将就着包扎一下,吃点儿好的,第二天还能睁开眼睛就当做自己没事;我看到过别人家的儿子在我这个年纪是怎样的,生病了早晨永远会有人孜孜不倦地哄他起床,忧虑他的状况,担心他一睡不起;而像我这样的人,也许睡着了就真的睡着了,死在战场上或任务途中随便哪个角落,和垃圾一起腐败,苍蝇会在我的眼睑上做窝,飞蛾会从逐渐透明的身体里窜出,我的身体就痊愈了,带着我并不如意的过去,一了百了。
我时常想着,如果当时你没有为我包扎伤口,没有对我说那句:“要学会爱自己,接纳自己,认同自己。”现在的我会是怎样的,也许会死在那之后的某次任务里——总之,绝对不会像今天一样,坐下来给你写信。
我们很幸运,先来的是我战友,任务终于还是有惊无险地完成了,在分别的时候,你问我要不要和你一起走,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踩着脚蹬局促不安地跳进了你的马车,你笑起来,告诉我:“萨贝达,我们将会一起回到伦敦。”
你救了我,把我带到你的国家——英格兰,这里和战场还有尼泊尔都截然不同,不像是尘埃遮蔽了天空的战场,也不像我蓝天清晰可见的家乡,这里终年笼罩着一层浓稠的雾气,把所有的建筑都模糊了轮廓。我被你把履历洗白,扔进军部——不知你在其中做了什么,一个亚裔雇佣兵居然可以凭借过去作战的功勋在里面拥有一席之地,你嘱咐我,要在军部和你对峙,要保证军部和议会权利的平衡——我答应你了,我会为你做到你想要的一切,因为你救了我,你是我的himaalaya.【喜马拉雅,雪域,雪的故乡】
英格兰很美,当日光从古老的菱形玻璃直射进来时,简直可以短暂的让时光停滞。淑女们头上像波斯菊的头带、随风飞散的栀子花朵、精致的黄铜钟摆……我差点要真正地爱上这里了,美中不足的是,我只能在夜色昏暗时,在路灯下同你会面,倒还不如我们刚见面时——起码我能守在你身边不足五英尺的地方,然后徇私舞弊的给自己安排一个好眠。
令我最终没有爱上这里的原因当然还有——也许您已经不记得了,十一月的某个星期五,我们去拜访了一位学者,然后礼拜日,他被抓起来投进了监狱,罪名是“与其他男性发生有伤风化的行为”,从那一刻起,我就明白了,我们终其一生,在这里就只能是以“政敌”的身份相处下去,不能有任何逾越,不能被任何人抓住把柄。
这注定是一场一生都无法说出口的爱恋,无法表明、无法宣布、无法向别人郑重其事地介绍自己的伴侣。我会在旁人的目光下收敛我眼中的爱意,我会在信件装饰性的花纹上用摩尔斯密码悄悄诉说对你的爱意,我会在异国他乡的街头和你悄悄牵手,于我而言,这样隐逸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的。
我听别人说,你是在一个雨夜被带走的,当时我正在欧洲大陆的另一端,希腊的气候很温和,我还盘算着这次访问结束之后多呆几天,把你也叫来,然后我们一起享受这里的温泉。得知你消息的时候我才刚从池子里晕乎乎地爬出,明明在你偷偷送我登上去往欧洲大陆的轮船时还一切如常,可为什么转眼你就被按上了叛国罪?我不顾一切地往回赶,路途上还要对外宣称是着急着回去看你狼狈的模样,但我的心却焦灼烦躁,气急败坏地祈祷这是你忘记跟我交代的另一个“有趣的小游戏”。
我终于见到你了,在断头台上,你的头颅在对我微笑,我甚至能看到你鸦羽般漆黑的睫毛轻颤,棕色的眼眸比沉在溪水中的棕桐树枝干还要美丽。
我是想要快点去到你身边的,杰克,我下了船就匆匆奔赴你所在的地方,让我付出任何代价都好,我想留下你,求你了,再给我一点时间,你还欠我一句晚安,还欠我一个吻。
可我到的太晚了,只能隔着人群无数眼睁睁看着银色的铡刀从半空中落下,飞溅的鲜血颜色比你送我的玛利亚玫瑰还要鲜艳,你的头颅滚落在棕色的木质台面上,嘴角依然是笑着的。
你死了,紧随而来的是狂风骤雨般的动荡,叛国者被引出,所有参与审判你的人即是这个国家的敌人,隐藏的蛀虫被有计划的彻底拔除——这时我才知道你早已安排好了一切,甚至连你的死亡都是由你自己执棋策划。
我并不相信你是为了这个国家而死,尽管我至今都猜不透你究竟在想些什么,但我知道不会是这个理由。确实,在你死后,军部和议会得到了持久的平衡,和平也紧跟着到来,但我知道这只是你实现理想中的附带品,你究竟想要什么?
你在为克服了死亡的恐惧而骄傲吗?你在为自己逝去的面容不像战场上的躯体那样包含了恐慌和扭曲而自豪吗?
还是说——仅仅是一个猜测,我猜你在死去之前曾经短暂想起过我,你始终未曾向我说过爱,但我们接吻、上床、在无人相识的异国接头拥抱牵手。所以我知道你爱我,而你这个自私的自我中心主义者又偏执地一意孤行——要去达成自己的目标,我知道我留不下你。
我想我不会喜欢这个国家了,永远不会,我甚至不会让你的骸骨埋葬在英吉利的任何一个海峡上,不如我们去希腊?去瑞典?我陪你在阿尔卑斯山的包裹下沉睡,哪里像极了我的故乡,山上覆盖着皑皑白雪,天空蓝的发光,相信我,你会喜欢那里的。
每个暴风卷携雨雪飞扬而起的夜里,我都会格外怀念你,并且痛恨自己的后知后觉,在你走了之后我才发现,你曾经为我创造了怎样一个安逸的世界。这里没有呼啸而过的枪炮弹药,但我却要去被迫去对着自己讨厌的人笑脸逢迎,我要坐视着他们私吞捐助给孩子们的物资,要强迫自己对他们的恶行视而不见——我试图反抗过,但我失败了,最后,我不得不摆出一副合群的贪婪模样,收揽钱财,然后再匿名把它们送给需要帮助的人,如果你的灵魂还陪伴在我身边一定会为我现在的模样所震惊,当年那个坚定赤诚、满含着一腔热血不想被世界改变的人——
妥协了。
在这无止境妥协的受难中,我开始拉琴——我学会了拉小提琴,像你曾经教我的那样,我总觉得只要我拉起熟悉的和旋,你就会出现在每一个音符里,你就不曾离我而去,你会依旧在我身边予我庇护,我会在这时洗去全身的污秽,重新变成你当年喜欢的那个真诚的少年。
现在,你正躺在墓中,作为一个英雄每日受人赞颂;歌者四处传唱、诗人为你谱曲、作家提笔作传,你的墓前盛开着无数鲜花,每日都会有年轻的妇人抱着孩子去瞻仰你的坟墓,他们会指着洁白的大理石说:“这里面沉睡着一位伟大的人。”然后孩童咯咯笑了起来,笃定自己将来也会令母亲感到骄傲。
你正朽于喧嚣,
我正老于世故。
现在,我这个垂垂老矣的人终于要去见你了,和你一起沉睡在阿尔卑斯山的皑皑白雪下。传说对死亡无所畏惧的人会成为忘川的摆渡者,在最后的时间里,你愿意来见一见我这个被你抛下多年的老头子吗?
你的奈布.萨贝达
喜马拉雅:在发音里有:雪域,雪乡的意思,这里萨贝达引申为故乡,归属。
拜访的学者:原型奥斯卡王尔德,著名作品有《快乐王子》《夜莺与玫瑰》《道林格雷的画像》等,1855年因“与其他男性发生有伤风化的行为”被关入监狱。
玛利亚玫瑰:但“玛利亚”逐渐绽放的时候,不仅花心颜色会变深,花瓣也会变为淡粉色,寓意“爱的越来越深”。
四季的小彩蛋:最后见到了,对死亡无畏的人会成为死神,萨贝达也会成为死神的。
元旦快乐。
作者大大祝大家新年快乐
作者大大想找个人陪我跨年
作者大大QQ号:284427443
作者大大问题的答案是:红夫人(我记得应该是)
作者大大希望有人加吖(。・ω・。)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