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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辫儿躺在床上,头上缠着厚厚的白布,脸上一道长口子从下颚连到脖子,面无血色,浑身都是伤,腿伤尤为严重,被两根木棍固定着,同样被白布缠紧,不过看样子至少是被接上了,能恢复成什么样就看日后造化了。屋里陈设简易,没有丝毫布置,只有一套桌椅和一张床。整个床榻古朴简陋,睡枕被褥都是暗色,床头和床尾两根红棕色的柱子,上面拴着白色布帘,没有一丝生活气息,跟床上躺着的人儿倒是显得异常搭配。
“呃~”
小辫儿发出一声呻吟,动了动头,恢复了意识,随后身上传来的阵阵剧痛使他完全清醒。刚想挣扎着起身,从屋外进来一位青年,看着比他年长一些,二十岁左右的样子,看到他醒了,一脸不耐地说道:
“你快老实点儿吧,大夫好不容易把腿固定上,再给弄坏了,还得让人伺候你!”
“二师兄~师父他老人家怎么样了?”小辫儿虚弱地开口。
“师父也是你叫的?怎么着还失忆了?别看你这次救了师父,可你之前做得那些事儿我们谁都不会忘的!”
“是,对不起,我知道,我只是想知道庄主的安危,他,他老人家怎么样?”小辫儿小心翼翼地问着。
“师父他没事儿,早就醒了,就是他让我来看看你,要不你以为我愿意来呀!行了,没功夫跟你磨叽,大师兄正在磨拐呢,今晚就能做好,明天你就一切正常吧。”
“是,师兄,我知道了,谢谢你,也帮我转谢大师兄。”
“可真麻烦人~”二师兄嘟囔着转身离开。
小辫儿撑在床上如释重负,“师父没事儿就好!”他心里念叨着,嘴角不禁上扬。看他的样子似乎忘了自己身上的伤痛,一个人咽下无尽的心酸和苦涩……
…
…
那日他坠入山谷,师父吓得魂飞魄散,爬在山坡上呼喊他的名字,得不到任何回应,师父六神无主,背着晓林突破身体的极限,飞速奔回山庄,见到杨长老和小栾,告诉他们小辫儿遇难的位置,未来得急嘱托便晕了过去。杨长老带人下山,在谷底的河边找到小辫儿,将身受重伤的小辫儿带回山庄,杨长老看着那匹死去的马,拔下马颈上的匕首,仔细端详,只见刀柄上刻着一个字:“曹”
…
…
…
“高长老,小辫儿的腿伤会痊愈吗?”
“庄主,这孩子伤得不轻,现在我还不敢保证能完全恢复,不过日后就算不能再练剑习武,正常走路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听了高长老的解答,庄主紧锁的眉头依然没有舒展,继续问到:
“那他脸上的伤呢?会不会留疤!”
“这个…我还真没考究过,应该不会吧,这样吧,我再找大夫好好给看看!”
“去请南郡最好的大夫来,我要他痊愈!”
“庄主,既然您这么关心他,那您为什么不去看看他?”高长老一脸不解~
“去看看他?去看看他有什么用呀,我又不会疗伤,去看看他我说些什么呀,罢了,去找大夫吧…”师父起身,步伐摇晃,黯然神伤的离开~
风吹动着两鬓的白发,惠儿,你若在天有灵,保佑两个孩子平安吧!
…
…
小辫儿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眼前就会闪现出那日马车飞奔的场景,后怕不已……这一年以来发生太多事了,小辫儿累了,真的好累,与千疮百孔的心相比,腿上的伤根本不算什么!
“小辫儿,来,吃饭了~”栾哥过来给他送饭,小心的将他扶起,小辫儿稍稍一动就痛得呲牙咧嘴…
“慢点儿,别压着~”
“师兄,我没事儿~”
栾哥打开饭盒,两盘青菜,一碗鸡汤,
“来,小辫儿,我喂你~”
“师兄,今天饭堂伙食这么好,竟然有鸡汤!”小辫儿苦中作乐,调侃到~
“这是师父让饭堂给你熬的,叮嘱必须每日都有,我们都没得吃!”
“师父真是这么说的?”小辫儿的眼泪瞬间就绷不住了,簌簌的流下~
“是,师父亲口说的,好了好了,不哭了,快吃吧,一会儿都凉了~”
栾哥夹了一口菜放进小辫儿嘴里,小辫儿好久没好好吃顿饭了,急忙大口咀嚼~
这是……这是…这是师父做的,这是师父做的!这是师父亲手做的!!
小辫儿嚼不下去了,抱着栾哥失声痛哭,把这一年以来的懊悔和委屈还有今日的感动通通发泄出来!
栾哥抱着他,一时不知还怎么安慰,轻拍他的后背,帮他顺顺气,
“小辫儿呀,哥哥知道你心里苦,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哭了,把饭吃好,师父才不会担心!”
“师兄你放心,我一定把饭都吃了!”小辫儿抹抹眼泪,接过栾哥的饭碗,大口吃了起来~
“小辫儿乖,慢点儿吃~”栾哥看着他,眼里同样是泪光闪闪……
…
…
…
小辫儿在床上修养了一个月,开始尝试拄着拐下地走路,这一个月,来了好几位大夫,帮他医治腿伤,还再三确认脸上的伤痕是否可以全部愈合,栾哥向他传达师父想让他搬回思惠居,理由是方便大夫医治,小辫儿婉拒了,他没有勇气回思惠居,离晓林越近,他的负罪感就会更强烈,他还是选择留在这儿~
折腾栾哥一个月了,小辫儿不好意思再让栾哥一趟一趟折腾,坚持要自己去饭堂吃饭,自己打理生活~
这日下午,小辫儿第一次拄着拐走远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一瘸一拐的走向饭堂,这个时间,饭堂都空了,不会遇见师兄弟,多好~
小辫儿迈进饭堂的院内,一抬头,他看见孟哥从房里走出来,两人四目相对,小辫儿竟有些怯生生的,急忙低下头,孟哥也觉得尴尬,不知道怎么开口~
“孟哥…孟哥这么晚才用膳呀…”小辫儿率先打招呼,看到孟哥,感觉还是那么的亲切!
“是…我才吃完,你,你怎么样了?腿好些了吗?”
孟哥抬头打量着小辫儿,小辫儿略微低着头,消瘦的不成样子,脸色蜡黄,眼神躲躲闪闪,让人看了心里好生难受!
“孟哥,我…”
“你等着!”
孟哥转身快步走回饭堂,不一会儿捧着一个景致的餐盒出来,递给小辫儿~
“小辫儿你拿着,拿回去吃!”
孟哥把盒子塞给小辫儿,自己便匆匆离开~
“谢谢孟哥!”
小辫儿一手拎着盒子,一手拄着拐,走回自己的屋子,这一趟疼出了一身汗,疲惫的坐在床上,腿好难受,又痛又痒的,但是他顾不上这些了,赶紧打开盒子:
里面装着的是他最爱吃的槽子糕,满满一大盒!
小辫儿心里感动,含着泪拿起一块塞进嘴里,真好吃!
小辫儿吃了两块,便舍不得再吃,扣好盖子,将盒子擦了又擦,放在枕边~
…
…
…
转眼又过了半年,小辫儿的伤势总算痊愈了,走路几乎与常人无异,脸上的伤痕也恢复得特别好,这半年,师父来看了他好几次,虽然不似过去那般亲密,但是准许他叫师父了,也同意他时常去看晓林,小辫儿心满意足,也有了活着的动力,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这日,小辫儿又来到思惠居看晓林,他坐在晓林的床边,给晓林讲着过去的故事,回忆着他们之间的往事,说着说着就哭了,还是好难受呀……
“晓林,你一定要好好的,我和师父都不能失去你!”
小辫儿说着抬起头,发现师父过来了,他急忙起身跪好~
“师父~”
“嗯”
“师父,您陪晓林,我先回去了~”说着小辫儿起身要离开~
“等等!”
“师父,您还有什么吩咐?”
“腿怎么样了?”
“回师父,全都好了~”
“恩”师父看到他行动恢复了灵活,也放心下来,继续说到:
“晓林至今昏睡,不知何时才能醒来,再过几个月你就十八岁了,总这么靠下去不是办法,这样,为师尽快把武艺传授给你,你下山去做自己的事吧~”师父眼神空荡,筋疲力竭的样子…
“师父,我不想下山!我想亲眼看到晓林醒来~下了山,我又是孤身一人,师父,求您成全,让我留在山上吧!”小辫儿言语激动,刚擦干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随你吧~”
师父拂袖离去,挺拔的身姿不似当年了,小辫儿看着师父的背影,说不出的苦涩与心痛……
第二天上午,师父和往常一样在喂晓林喝汤药,小栾从外面急匆匆的跑了进来,门都忘了敲:
“师父,小辫儿今天来过吗?”
“今天没有呀,怎么了?”
“师父,小辫儿不见了!我今早去看他发现他没在,我和几个师弟再庄里找了半天都没找到!”
“什么?”师父一惊,顿时涌出一种不详的预感!
“走!再去找!”师父起身快步走出房门,与小栾同行寻找小辫儿~
刚出思惠居,只见门前大树上一支飞镖,上面刺着字条!师父拔下,一行文字赫然在目——
“若想让他活命,日落之前,曹家庄”
师父的脑袋嗡的一声,险些没站稳,用了好大力气迫使自己冷静,抽搐着说出:
“小栾,照顾好晓林!”
“师父,您…”
“别说了!备马,备快马!”
“是!”
小辫儿你放心,为师定会护你周全!
…
…
…
曹家庄内,小辫儿五花大绑被束在刑架上,双眼被黑布遮住,
“当啷”一声,牢门被推开,那个黑衣人带着几个随从走了进来~
“去,给他揭下来~”
“是!”
黑布扯下,小辫儿的眼前恢复了光亮,定睛一看,是那身可恶的黑衣,那个可憎的面具,恨得他真是想把此人生吞活剥!
“你到底是什么人!现在的结果还不满意吗?”小辫儿死死盯着此人,眼神杀气腾腾!
“小子,怎么样,内功好用吗,要不要放你下来,你我比试比试如何?”
“你混蛋!你若放我下来,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呵,口气不小呀,你已沦为阶下之囚,嚣张个什么劲呀~”
那人轻描淡写的说着,缓缓摘下面具……
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就赤裸裸的出现在眼前……
“是你!!”
小辫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震惊不已,顷刻间天旋地转……
此人,正是高长老!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辫儿从震惊中走出,苦笑着质问曾经心目中那个德高望重,不争不抢的长老~
“你会知道的,小子,你那个心心念念的师父,知道你不见了,急得要死,这才几个时辰,就飞奔过来了!”
“你!好生卑鄙!真是枉愧我多年来对你敬仰,我警告你不许!伤!害!我!师!父!”
“哼,小子,你拿什么威胁我?不过你放心,我们是不会动你那个师父的,好吃好喝招待着,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高长老还是一贯的沉着冷静,这会儿真是让人作呕!
“我不知道你们究竟想怎样,看在我叫了您这么多年长老的份上,让我见一面师父可以吗?”
小辫儿暗淡下来,事到如今已别无所求,只求还能看一眼师父……
“好呀,只要你能撑得过三日,我就让你见他!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