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刻后,金光瑶手臂酸痛地坠下来,他唉声叹气地捏着剑往寝所走去。
薛洋再次嬉皮笑脸地出现,冷嘲热讽他的无端受累。
入夜,他躺在床上,困意渐浓,这无来由的心中烦闷,却时时不肯褪去。
也在梦中交横绸缪,纠缠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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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兰陵城一如既往的繁华。
酒肆也同往常一样的喧嚣。
虽是接通南北的几朝古都,但此地自古是钟灵毓秀的一片好山水,孕育得出一番沟通天地的灵气,便少不了什么修仙门派安家落户。多少年来,兰陵金氏一家独大,近年本损失惨重,势力却只是稍弱。各大门派群雄竞起时,相互扶持的风气,竟是故去的敛芳尊所奠定的。
“这敛芳尊也不是啥好事也没干啊。”有酒客感慨道。
这说书先生叹气:“坏事做尽,好事也固然喽。倒算是颇有建业,只可惜小肚鸡肠。”
“敛芳尊金光瑶其人,倒也有一段不为人知的野史。”
“他独好龙阳之色,对所爱之人思念不得,才对亲生儿子怨恨入骨……”
一酒客暴躁道:“这他妈用你说?是个听书的怕是都知道!”
“这位客官莫急,且听老夫慢慢道来。”那年轻的老夫绞尽脑汁想生编出些什么,憋着搪塞片刻,终于灵感如一泻千里,开口便是胡言乱语。倒也算唬住了一片人。
见今日这会磨嘴皮子的功夫换来三文铜板一壶茶水,这信口胡沁的说书人愉悦起来。
门外,远处,一驻足而立的白衣人见他停嘴,便徐徐离去。
蓝曦臣缓缓摇头,一口将叹不叹将噎不噎的气在嗓子眼下心头上卡了许久,不肯上下。
不,他的三弟眼中并无龙阳之好,他眼中执迷的是权势与荣华,他想要挡路者为他垫棺材板,他想要与有恩者在躬良谦卑的面具前谈笑自若,他想得到的……永无可估量。
想到此处,他又暗自奇怪,便不自禁地苦笑着。他为何与这说书人的话较真?
他又摇摇头,走了。
他此行去兰陵金氏,是为敛芳尊送葬。
那凶尸或许本就没什么怨气,也没怎么伤人,没费多大功夫就被捆仙索缚住。
不出片刻,他便来到了兰陵金氏门前。
大片大片的金星雪浪翻涌,白而显出包含万物的雍容气度,勾勒的金边则显出一分骄矜的贵气。放眼望去,无不令人心生登峰造极之意。
蓝曦臣一步步走进去。
一级级阶梯,改铺了白色的毯子,垂幔,插花,侍从和门生的衣裳,都换了清一色的素白,金凌当然也不例外。
这是兰陵金氏最负盛名时期的宗主,可真正入土为安时,也只有这寥寥几人到此处哀悼。
苏涉和几个门生一言不发,金凌同往常一样一脸不悦,旁边三毒圣手的表情和他如出一辙。还有几个受金光瑶恩惠的小门派到场,皆是静默。
蓝曦臣独自来到偏殿,便见一口精雕细琢的红木棺,棺中一尸身着金星雪浪袍,怀抱七弦古琴,身周贴了半边符咒压制鬼气。棺中有他从前把玩的折扇,有剑鞘刻了恨生二字,有一乌纱帽置于身侧。
蓝曦臣低头望他。
像是想起了以前一些很愉悦的事,他笑了,却又不自禁犹疑,哀愁,最终只留下一声长长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