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总是容易迷了人的心智和眼睛。
清晨六点的店里昏黄的灯光缓慢闪烁着。店里每天凌晨一点营业,到现在已经没几个人了。
当冗长灯光打在角落里烂醉如泥的易知鹤的脸上的时候。易知鹤微微睁了睁眼但仍然醉生梦死,力气好像被抽离了,整个人缩在角落里像一只混迹在狼群里的小绵羊。
易知鹤身上独有的温柔气质即便是喝的酩酊大醉也丝毫不减。风吹进楼里吹起纱帐也吹醒了易知鹤,他倏的觉得很冷。但身上没有力气的他只能缩了缩身子尽量让自己身子更暖和些。以至于蜷在角落里的易知鹤并没有发现三楼厅里深沉的目光。
“老板?”
“说。”
“您为什么不见易先生?”
男人闻声慢慢向后退了几步靠在暖阁的沙发上才继续开口“不见”
“为什么?” 海一般深沉的眼睛看着腕上的表带,又有几人知道黎明和黄昏,光明和美好都曾在这里自由嬉戏,这双眼睛里也曾是藏过星辰的 。
男人隐隐有些愠怒,不悦反问。
“凭什么?”
身边的服务生打了个寒颤,低头继续小心询问,生怕踩到眼前这位老板的雷区。
“那易先生……”
“让他睡,睡醒了,丢出去。”冷冷丢下几个字眼起身回到房间。
“……”服务生知道自己再开口就是不想在这儿待下去了,但他也知道蜷在角落里的易知鹤是什么人,他哪儿敢动那位爷啊。
服务生苦着一张脸下楼站在前台等易知鹤醒。
抬头看了眼阁里挂着的古式时钟叹道:“天快亮了”。
时针将要指向七点的时候,门开了。
服务生听到声音却未从前台站起来,只打着哈欠趴在柜台上懒懒地说:“先生不好意思啊,我们店要打烊了。”
“我找你们老板。”来人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向里走着。
“诶呀都说了我们要打……”闻声迅速回过神从椅子上窜起来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男人,方才的懒意好似只是错觉。
“江…江先生”
被称为江先生的男人点点头,便算打过招呼了。
“你们老板呢?”男人也乐得再重复一遍。
“哦哦老板在三楼。”
男人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目光在一楼环视一周,刚想着这会儿确实没什么人了便扫见了角落里的易知鹤,皱了皱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服务生毕恭毕敬的回答,好像这位才是自家老板一样,如果那人在,定要说自己吃里扒外了。
“江先生,易先生又来找老板,老板觉得烦便一次都没有见。易先生就在那儿一直喝酒,现在还没醒,老板还说…”
“说什么?”男人挑了挑眉,对小服务生欲言又止的话充满兴趣。
“老板还说,说让易先生继续睡,睡醒了就把易先生丢出去。”
“哈哈哈哈哈哈我信是你们老板说的”男人抬脚准备上楼,却又觉得哪里不妥。
“这样吧,你先把他背到二楼雅间,我上去跟你们老板说。”服务生顿时松了一口气立马应下一边感谢男人大恩大德一边感叹自己保住了小命。
呜呜呜哇太好了活着真好。
男人径直上了三楼。
抬头看了眼门外用小楷字标注的名字“临江仙”。悄声推开三楼一间精致典雅的房间便一眼看见了身着古装的老板。
一双明目如同群星点缀,玉面朱唇,真乃风华无双,似乎仅仅站在那里就把所有人比了下去,颇有些一骑绝尘的架势。就连认识好几年的他也照样觉得眼前这人的气质是别人无可比拟的。
男人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准备开口谁料被眼前人的眼神硬生生将话憋了回去。于是灰溜溜找了张沙发坐下等老板先开口。
“你来做什么?”
“……”男人愣了愣,眼睛看向别处似是在想自己来找他的原因。捋了捋思绪于是决定先将易知鹤的事放在最后。他也知道老板和易知鹤之间的恩怨,心里想如果自己先提易知鹤那么他自己的事也别想再谈下去了。
“嘻嘻”男人笑了笑,一脸狗腿样让等他说话的萧临川皱了皱眉。
“江铭远,有话就说。”
狗腿男笑了笑丝毫不在意萧临川如何想他,还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才继续开口。
“关于小言的事…临川怎么想?”
小言大名宋时言,也是他们两人的大学同学。还在学校就读的时候他们几个就三五成群的一起玩。说是好兄弟倒不如说是亲人。只不过后来宋时言为了当时的女朋友跟别人打了一架之后就被停课了。后来宋时言自清退学,当时他们几个也很讶异也没人告诉他们原因。
然而两天前这个名叫宋时言的男人又一次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面前。江铭远当天就私下让人调查宋时言消失的这几年去了哪里。试图得到有用的信息。结果只查出宋时言退学之前出过一次车祸,一家三口只剩下他一个人。之后便再无所踪,就好像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样。没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除此之外,江铭远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萧临川终于正眼看他,语气也柔了下来。半晌才开口道:
“一个人无论去哪里总归有痕迹的,你查不到并不代表没有,目前为止也只有一种可能,他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或者说,这些信息都被刻意隐藏了。”
虽然语气仍旧冷淡,但以江铭远对他的了解也能从话里听出萧临川对宋时言的关心。
“那……”
江铭远端起案上一个精致瓷杯,看着茶水中自己的倒影垂眸思虑。他也很同意萧临川的想法。但他觉得作为好友他们应该关心一下宋时言的过往,哪怕只能给予宋时言一丝安慰。
正在晃神的江铭远不经意的瞄了眼萧临川,才发现某面瘫男正一脸“冷漠”的盯着他,接着摇了摇头。
他突然就想通了,如果宋时言真的想说,就不会大费周章的隐瞒这么久。大概是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想到这江铭远也渐渐放下了心,呷了一口茶,斜着身子靠在身后的沙发上。
正想赞一句老板的茶艺越来越精湛,倒像是有要隐隐越过酒技的趋势。
倏的想起来了什么事,鲤鱼打挺似的坐直身子。神色间倒像是不好意思开口的样子。
萧临川见他如此模样不由的在心里冲江铭远翻了个白眼。像是已经意识到他想说什么了。接着慢条斯理的给自己也倒了杯茶,轻启唇道
“怎么?把人擅自送上楼的时候不还挺风光吗?”
闻言江铭远顿时觉得有些无地自容,感觉脸上温度瞬间变高了,于是只能挠挠头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了笑,待看见萧临川并没有异样表情时这才开口:
“咳,我这不是为了你的生意考虑嘛。”
江铭远重新靠在沙发上一脸惬意
“你想想啊,要是顾客进来看见那一幕影响咱们揽月阁名气不说,保不齐还以为你虐待顾客呢!”
“哦?”
萧临川一边听着男人胡编乱造,一边饶有兴致的摆弄一旁的纱帐。
“那江公子的意思,此番是为了维护我揽月阁的名气。”
按理说这句话江铭远应该受着,可谁让它是从萧临川嘴里蹦出来的呢!江铭远立刻懂了萧临川话里的嘲讽意味,张口就要认错,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打量着萧临川。
“诶不对啊,我让他把人送到二楼这事儿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啊,我也没见有人从你这出去啊?!”
江铭远的脑袋瓜此刻一头雾水的看着萧临川,表明了要向他讨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萧临川勾了勾嘴角,笑骂道:“就你笑的跟猪叫一样我为什么听不出来是你来了?”
“……”
江铭远的脸瞬间黑成炭。
“呸,你才是猪就你是猪你是猪!”
又互怼了一会儿,两人接着聊起大学时代的日子。越往后聊,江铭远就越表现出一副困惑的样子。
“怎么了?”
萧临川抬眸看着他。
“你的眉头都快拧成麻花了。”
江铭远正思索着不知道怎样开口,听到萧临川调侃他又不自觉笑出声。
江铭远看起眼前的男人,二十几岁正是大好年纪,也同几年前一样温润如玉的脸,不过比起大学时代多了几分成熟。
轻咳两声,终于问出了一直想问的话。
“你和知鹤…”
果然,萧临川听到易知鹤的名字后,眼中似是有光却又几不可察的暗了下去。
“没什么。”
萧临川站起身走向窗台,撩起纱帐看着外面的晨景。
S市七点多的早晨,太阳刚从云雾中升起,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探向地面,在男人微卷浓密的睫毛悄然落下一片阴影。
萧临川眯起眼睛看着窗外,没有言语。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你们俩僵持这么长时间。”
江铭远见萧临川起身,也相跟着从沙发上站起来,边问边跟着萧临川走向窗台。
“阿远,你不是一直想喝繁星吗。”
男人转过身看着江铭远,那双美目又恢复了刚才的神采。
“真的吗?!”
江铭远眼睛一亮,迷妹似的眼神看的萧临川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萧临川笑着点点头,作势拉着江铭远往楼下走。
“打打打打打住!”
“你还没告诉我你和知鹤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铭远咻的一下抽回胳膊,告诉自己绝对不能被理智冲昏头脑。他决定要和恶势力斗争到底!!
萧临川听江铭远这么说无奈的笑笑,挑眉看着眼前的男人
江铭远冲着萧临川扮起鬼脸,似是在炫耀自己的机智
“ok,既然你不想喝那就算了。”
说着萧临川撩了撩汉服衣摆准备坐下品茶,慢条斯理的继续说
“下次可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话一出口江铭远就意识到了什么,立马拽着萧临川的袖子就要往楼下走,边走边学着古腔说到:“美酒当前,吾岂能错失良机”
男人见江铭远如此不由得失笑,一边任由江铭远拉着他走一边笑道:
“扯坏了我的袖子,可是要赔的。”
江铭远似是没注意听他的话,只笑嘻嘻的拉着他往楼下调酒台走,端着腔说了句
“既然萧老板乐意为我调一杯繁星,江某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萧临川笑着应了
“好”
彼时的江铭远已经顾不上什么易知鹤了
管他劳什子的缘由,反正迟早那么一天会好的
江铭远心想
男人抬头看了眼江铭远,江铭远正兴冲冲的带着他下楼,已经忘记了两分钟前还因为易知鹤的跟自己剑拔弩张的模样。
易知鹤……
心里默念着他的名字,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男人脸上竟带着些温柔的神色。
“小川?”
思绪被江铭远拉回,男人脸上曾残存的温柔神色也消失殆尽,好像从来没有显现过一般,取而代之的是仍旧深邃的眼眸,平静的没有一点波澜。
“嗯?”
男人顿了顿,逗笑道:“你很久没有这么叫过我了。”
江铭远有一瞬间的愣神,他看着萧临川脸上愈发明快的笑意,心跳猛的跳了几下,震的心里泛起一阵涟漪。
他有多久没这么笑过了呢?
很久了吧?
隐约记得…
这样真正温柔的透人心扉的笑
从易知鹤走后,就再也没有了。
每次都是因为他…
都是易知鹤让他不开心
都是他的错…
江铭远忽然觉得心里有些小小的失落,又讶异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以至于没有注意到身旁男人的目光。
萧临川见江铭远正恍神,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调侃说:“看来是我的魅力太大了,都迷了阿远的心神咯?”
江铭远一听这话立马回过神来,尴尬的咳了两声,忙解释道:
“切,才没有好吧!我刚才也在想多久了而已。”
顿了顿又补充到
“既然你喜欢,那我就勉为其难的继续叫你小川好了。”
萧临川走了几步上了调酒台,拿起台上的调酒杯笑看着不远处的江铭远
“哦?”
男人的声音本来就极具磁性,说话时又刻意压低了声线,听的江铭远心神一震,随即假装大人模样走到萧临川跟前,抬手放到萧临川头上,还象征性的摸了几下。
“先说好,是你求我这么叫的啊。”
萧临川此时眯着眼睛,一脸黑线的看着江铭远,眼神示意江铭远如果再不把手放下来,保证让他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江铭远看着萧临川的眼睛,似乎感受到了老板大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
笑嘻嘻的把手缩了回去。
萧临川这才收回目光,着手准备材料,江铭远则兴致冲冲的在一旁看着,毕竟没学过这行,对这方面颇有些兴趣。
“ 阿远,还想喝繁星吗。”
萧临川看了看台上的材料,双手撑在胸前似笑非笑的看着江铭远。
“唉~”江铭远故作幽怨的叹了口气。
“说吧,想让我干什么?”
他就知道这酒不是这么容易喝的到的。
“去找阿城,叫他去库房冰柜里拿几个鲜柠檬。”
“他在哪儿啊?”
萧临停下手上的动作,蹙了蹙眉。
“不是你叫小城把易知鹤送上二楼的吗?”
“对哦。”
江铭远一拍脑袋抬脚往二楼走去,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萧临川给了自己一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