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瀚对颜路的这种回避做法是赞同的,毕竟当初她死里逃生的惨烈他是知道的。
将军府不是个能给她遮风挡雨的地方,极有可能是她的炼狱。
她身上中的毒,可是常年累月的积累,不然当初发烧起来,也不会差点没命,可费了他不少珍稀丹药治住,可并没完全解开。
如果她回去,难保不再遭人暗算,如今她在暗处,不失为一个让敌人露出马脚的好对策!
是以,他没有擅作主张的告诉燕大将军,他女儿还活着。
……
护国公大将军府
海棠园内,花姨娘正合掌虔诚的跪在一蒲团上祈祷。她的正上方一尊白玉观音稳稳端坐着,一派慈眉善目;几根香在香炉中直直的竖立着,一派袅袅生烟。
听,有声音响起——
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啊,请你保佑罗儿平安归来
……
罗儿这孩子从小命苦,没了母亲,菩萨慈悲,请护佑她逢凶化吉
……
怜棠在此发愿,只要菩萨您保佑罗儿平平安安的归来,他日我必亲带那孩子去庙里还愿,叩谢大恩。
……
口中念叨了很久后,那虔诚的人儿匍匐在地,磕起了头。
只见那高位上的白玉菩萨,浑身笼罩着慈祥的光,微笑一直在嘴角牵着,只是那双眼睛半眯着,充斥着一股悲天悯人的味道。
门外,站了一阵子的人终于迈步走了进来。
燕南飞大将军从进园时,就制止了下人的通报,是以门内的人不知道来人是将军。
听到了脚步声,花姨娘头也没抬的就喝斥道:“不是告诉过不要进来打扰吗?扰了祈祷的诚意,就不灵验了。”
燕南飞走动的脚步停滞一下,复又继续走到了跪着的人前,无声的扶起地上的人。
花姨娘看到来人,一副吃惊的表情,赶忙低头道:“将军你怎么来了,也不让人通报一下。瞧我这也没准备下茶水,我这就唤人进来。”说完,就要去叫人。
燕南飞制止了她要忙的举动,平静的说道:“不必麻烦了,我就是来看看你,坐一下就走。”
两人相对而坐,焚香升起的味道浸染了空气,使的空气被净化后也变得肃穆起来。
燕南飞心里升起了羞愧,他本是来责问她的,可刚在门外听到她虔诚的祈祷,一时羞于启口。
他这么多年亏欠她太多,她的付出,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只能拿其他的去弥补,可感情他真的给不了。
不管如何,他们之间已经有了一个女儿。他定不会亏待了她。
花怜棠听了这话,美目欲泣,却挤出笑来说道:“将军能来看我,妾身心里很高兴。”
许是太过安静,想打破了它。花怜棠用手拢了拢乱了的发,自嘲般的说起来,“这么多年了,妾身容颜已老,而将军正当风华,风姿依旧,如今怕是更难入将军的眼了。”
燕南飞一时语塞,只是各花入各眼罢了,他与她本就是错了的姻缘,何苦执着?
“我们这一路平静安稳的走下来,挺好的。你何必强求别的?”
“呵呵,恕我多嘴,让将军烦心了。”花怜棠凄楚道。
都道那郎心似铁,强留不住。为何她偏就不信这个邪,非要撞个头破血流才罢休。
她还在期待什么?有何期待?她早就知道的啊,可为何心里还会痛?
可能今天不适合聊天,燕南飞只觉得屋里沉闷的很,这话题他也不想继续下去,于是起身,匆匆而别。
人一走,只余花怜棠一人神伤着,直到门外有人进来。
“主子,将军已离开,可要撤了这神位和香炉。”一近身嬷嬷低声询问着。
“嗯,撤了吧。把窗户开开通通风,换上我喜欢的香薰。”花怜棠被人一惊,回过了神,嘲讽的望了眼菩萨和香炉,不耐的回道。
等一切收拾妥当,那嬷嬷端来茶水,殷勤的伺候着。
花怜棠眉眼一挑,和颜悦色道:“这次多亏你提前通风给我,让我有所准备,我自不会亏待了你。”说着,伸手取下手腕上的翡翠玉镯,递了过去,“喏,这是赏你的。”
那嬷嬷霎时双眼放光,却假意的推辞了一番,最后还是小心的收入了怀里。
花怜棠看在眼里,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转瞬却语气低沉道:“嬷嬷,你跟了我这么久,也是知我脾气的,自然懂得什么该说,该做,什么——做不得。做的好,我会不吝啬赏赐,可要是做的不好,就是不珍惜自个的性命。”
剔了剔指甲里莫须有的灰尘,吹了口气,花怜棠一笑,霎时令人心神一荡,语气变得温柔道:“嬷嬷是聪明人,我也就是提个醒,可莫让我寒了心。”
那嬷嬷的心随着那人的话,犹如过山车一样,跌宕起伏不已,望见那笑,立马惊醒,跪下来,低头喏喏:“主子放心,借老奴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做背叛主子的事,更不会让主子寒了心。”
乖乖,求主子千万不要那样对她笑,她可还想活着。
花怜棠望着地上的人,沉默片刻,吐出几个字,“勿忘汝之言。”
嬷嬷贴身的小衣早已被汗打湿,额角也冷汗岑岑,恭敬的回道:“请主子放心,老奴发誓——若违此言,天打五雷轰。”
……
燕大将军的人经过几天的苦苦寻找,并未再发现什么线索。
对于燕将军来说,这没有消息的消息反而是一个好消息。
线索中断,再无收获,他一声下令,停止寻找,改为悬赏通告。
告示云:提供线索者,赏金银钱财。找出大小姐者,护国公府特奉为上宾。言出必行,不失此诺。
一时间,老百姓间争相传开,讨论的沸沸扬扬的。
大家这才证实了那活阎王是真的不见了,念了念那告示,一时都悲喜交加起来。
攀上护国公府这颗大树,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是不用愁了。可那活阎王,他们也不想让她回来啊。
想当年,那主儿可是当街活活的抽死人,不带一丝怜悯的,就连求情者,也被她抽成了重伤。
其后,拜她所赐,有她的地方,地痞恶霸纷纷退避三舍,而人们也都绕她而行,导致她在的附近商业,当天营业额惨淡。
人们自是不敢当面说些什么,是以私下都传她绰号‘活阎王’。
这段沸腾的告示插曲,在花满楼的比赛告示一贴出后,迅速又被人们一股脑的抛下,退居二线。
花序比赛霸占着一线头条位置,有越演越烈的趋势,连茶馆书肆里每天都在播放着最新动态,更别提那赌坊地下钱庄,人们争相押宝,没开始就赌红了眼。
颜路混迹在市井之中,穿行往来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慢慢的摸出了点门道。
于是她找人在茶馆书肆里,散播着梅儿花主的姿容才艺,提前提高人气,一边打听着对手们的情况。
赌坊这边,本着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的心态,她把仅剩的身家都压在梅儿身上,因她一身豪气不犹豫的样子,引得围观的人纷纷对她瞩目。
有人劝他三思而后行,莫把宝压在一个人身上。
有人劝他趁早收手,免得血本无归。
有人嘲讽他无知,押宝在一个前三排位都上不了小卒身上。
更有那精明者建议道,把鸡蛋分散开来,不放一个蓝子里。
颜路对这些人的话一笑而过,不说什么。问向那荷官:“小哥,赔率是多少?”
那荷官利落的答道:“公子,赔率是一比一百的,可如今势头太旺,本金压力太大,赔率已变成一比九百。”
众人一听,瞬时倒抽一口冷气,这次玩大了。
“奥~那请问到时约现,凭此收据在哪领钱?”颜路心里激动极了,这次要发达了。她按耐住激动心情,不慌不忙的追问着。
那荷官心里替她默哀,到时赔的你裤子都没了,还想领钱呢?
本着良好职业素养,他认真的回答道:“比赛结果公布后,可凭此据到赌坊掌事处兑现,百分之百兑现。”
人群中,有人忍不住小声说道:“赔率这么高,中途可还能更改。”
立马有人嗤笑起来,说:“这位兄弟,你懂不懂规矩,买定离手,怎能更改!”
那荷官立马补充发言道:“所以大家买的时候要慎重,这是一锤子买卖,不过我们东家也说了,这次赌约有点大,若大家赛前反悔也行,需折一半本金退出。”
“靠,这么狠?!”有人忍不住爆了粗口。
“我说兄弟,你不还没买?”身边一人碰了碰那人身子问道。
“是还没买。老子要翻本,把身家都带来了,这次玩这么大,真他娘的让人肉痛。”那人气愤的继续爆粗口。
“我说严老七,你十赌九输的,这次把身家都带来了,也不怕回去嫂子不跟你过了。”另一人在旁讥笑道。
那叫严老七的人,闻言面色涨红,手上青筋凸显,忍着怒气回道:“不要小看人,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说不定今天就是我转运的时刻。”
“哎吆吆,我听到了啥,就你这怂样,也想翻身,等下辈子吧。”那人讥讽的说道,一脸不屑。
严老七气的刚要发火,被旁边的人一把拉住。
“这位兄弟,你干嘛下这么大本,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啊。”之前碰他的人忍不住小声劝道。
“唉,我也是没办法,上有老下有小的,家母病重,急需用钱,我也只能出此下策了。”严老七落寞的回道。
“唉,只能祝你好运了。”那人拍拍他肩膀,安慰道。
颜路本是要走的,无意间听到了几人的对话,忍不住收回脚,折回到严老七跟前,打量一眼他,这人长的健壮,模样也算周正,眉目有坚毅之色,不像奸恶之徒,随口问道:“如果你有钱了,可还要赌钱?”
严老七抬眼望着眼前人,一身气派,没见过,还无头无脑的问自己一句话,他没多想,老实巴交的答道:“自是不赌钱了,路有很多条,这不是正路。”
颜路点点头,似下定了决心,靠近那人,附身在严老七耳中嘀咕片刻。
严老七一脸错愕,惊异与感激在脸上交错出现,他觉得自己这是出门遇贵人了。
当下就要跪下道谢,被颜路一手止住下跪的趋势,他只听那贵人说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不可轻易折膝。也没帮你什么,一切是你的运气好,切莫忘了你刚说的。”
说完,那人就潇洒的走了,留给他一个青竹般的背影,他滚了滚喉咙中的话,哽咽道:“谢——谢——你!”
当下不再迟疑,他从怀中掏出全部身家,全压在了之前他并不看好的梅儿身上。
这一举动落在有心人的眼中,脑子活络点的,也跟风押了宝。
这反常的操作,自然引起荷官的注意,回去后就将这事禀告了管事,当然这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