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局内,陈峰抽完了第三支烟,而我,则坐在一旁,焦虑不堪地等待着。终于,陈峰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一名警员将一枚U盘送了进来,陈峰将U盘插上电脑,电脑上播放的正是三小时前,我和那位自称来自宇宙边缘的男子见面的酒吧监控录像。由于酒吧内灯光昏暗,录像很模糊,但大致内容还是能够看清的。22点11分,我从卡座离开,去上洗手间,只留下那个男人独自一人坐在原位喝酒。22点12分,一个蒙面女人来到那个男人跟前,俩人似乎交谈了一些什么,不到三十秒,女人抽出一把匕首,朝男人的腹部猛刺了一下,消失在了监控范围内。很快,画面中围观群众开始朝事发地点聚集。22点14分,我从洗手间回到卡座,男人倒在地上,伸出手,抓住我的裤脚,对我说了些什么,我一回头,那个女人从人群中出现,我赶紧转身逃窜,消失在了监控范围内,而那个女人也追出了监控范围。陈峰又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上了一口,然后说:“可以确定,凶手的确不是你,但你之前的陈述,太过离奇了,你说我该怎么给你做这个笔录?”我道:“老陈,我说的都是实话……”陈峰抬了抬手:“我知道,我知道,这点我肯定是相信你的,但关键在于,你说的这些,上头未必会相信啊。一个来自宇宙边缘的男人,和你在酒吧莫名其妙地鬼扯了一通,然后一个蒙面女人冲出来把那个男人杀死了,又去追杀你……这分明就是电影里的桥段。”我感到很无奈:“可事实就是这样,我不认识这个男人,更不认识那个女人。”陈峰道:“你不是说,那个女人,是你网友吗?网名叫时间箭头。”我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确定她是不是时间箭头,但时间箭头现在不回我的微信,论坛上也找不到他,这你也看到了。你们网监局的高手能不能查到时间箭头的IP之类的?”陈峰又抽了一口烟,将青烟徐徐吐出:“微信这一块儿,很难查,倒是论坛那边,网监的同志查到说,那个IP地址在美国洛杉矶。但这不能说明什么,在国内挂个国外的代理,伪装手段再弄得高明点,完全可以伪装成国外地址。”我问:“那个男人呢?他什么身份?查清楚了吗?”陈峰道:“查到了,他手上戴着个手环,我们根据手环的编号,查到他是邻市一家精神病院的患者,前几天不知怎么着,从医院里跑了出来,院方到处找人呢,没想到,找到的时候,人已经在停尸间了。”看来果然只是一位精神病患者的臆想吗?陈峰接着道:“至于那个凶手,我们正在调道路监控,但她好像具备极高的反侦察意识,只有酒吧门口的两个监控拍到了她模糊的背影,根本无法辨别身份。”我问道:“罗谦辰当年的案子,你了解吗?”陈峰道:“你指那个梦游杀妻案?”我点了点头。陈峰道:“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了?”我道:“当时不是说,他妻子的尸体一直下落不明吗,现在找到了吗?”陈峰道:“没找到,也不用去找了。罗谦辰当时的供词已经很明白了,他把他妻子分尸了,尸体混在食材里面,被他做成了食物,而他当时所供职的那家餐厅,每天都客满,所以,你懂的。”我道:“我见过他妻子的照片,那个凶手,长得很像他妻子。”陈峰道:“那凶手蒙着面,再说,你只看过一眼,还是在那种情形下……”我笃定道:“我没有看错,我认得那双眼睛!”陈峰又抽了一口烟,将身子向后靠了靠,然后说:“还要说多少次?他妻子已经死了。”我道:“真的死了吗?”陈峰突然用一种“你脑子出问题了吧”的眼神看着我。我立马补充道:“当时的案件细节你是否了解?罗谦辰真的杀了他妻子吗?会不会存在别的可能呢?”陈峰道:“你什么意思?他没杀他妻子?那可是他自己承认的。”我道:“万一他是出于什么原因被迫承认的呢?”陈峰道:“我们可没屈打成招啊,当时我们还没开始审问他,他自己就将犯罪过程和盘托出了。”见陈峰误会了,我连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他可能受到了某些人的威胁,比如某个黑社会组织之类的。我想,也许他妻子还活着。现在我想了解的细节就是,当时不是说那些肉,全都被餐馆的食客吃光了吗?也就是说,当时很有可能并没有验证那些肉的DNA是不是人肉,只是通过罗谦辰的自供判定了他的罪行……万一,他妻子还活着,只是出于某种原因藏在了某处,一直不愿意公开露面。如此一来,也根本就没有什么梦游杀妻分尸案了!很有可能,罗谦辰是被冤枉的!我觉得,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啊。”陈峰有些不悦道:“呵呵,冤枉?我们冤枉他了吗?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给一个人定罪,是要经过很严格的审查过程的,司法不会随随便便就定一个人的罪,明白吗?如果罗谦辰没杀他妻子,那他妻子去了哪儿?为什么要一直躲着,哪怕他老公入狱都不出面?如果那个蒙面女人是他的妻子,那么她又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跳出来追杀你?她跟你素不相识,有什么深仇大恨?”陈峰的这些问题,我无法回答,但我总认为,这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凌晨4点,我终于离开了公安局,回到了家中。是陈峰送我回去的,他让我这段时间务必要小心,因为那个凶手还在外面逃窜。我希望陈峰能够尽快抓到那个女人,因为只有抓到了她,才能够验证我的猜测。上午10点,我正无精打采地在报社里整理着一份稿件,稿件整理完毕,我决定短暂地休息一下,于是去了茶水间,为自己泡了一杯咖啡。我独自一人站在落地窗前喝着咖啡,窗外的天空一片阴郁,层层叠叠的铅灰色云层缓慢地流动着。突然,我看到对面那幢大楼的楼顶天台上出现了几个年轻人,看上去像是高中生或者大学生。他们一共五个人,三男两女。他们结伴走向天台的边缘,面对着我的方向。起初,我并没有意识到情况有什么不对,以为那只是五个学生一时兴起到天台上观赏城市的风景。紧接着,我看到他们五个人,互相搀扶着,爬上了水泥护栏,站在了护栏上。天台上风很大,吹得两个女生的头发猎猎卷动。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们五个人便手拉着手,向前纵身一跃。我惊得手里的咖啡杯直接跌到了地板上,摔得粉碎,但此刻,作为一个职业记者的敏感,我已经顾不得一地的碎瓷碴和咖啡了。我立马掏出手机,打电话报了急救,同时冲回自己的办公桌取单反。这时,办公室里的其他同事也注意到了这个大新闻,全都和我一起冲向电梯。我是最先赶到楼下的,拍到了现场照片。现场的场景不便形容,总之血肉模糊。很快,警方赶到现场维护秩序,救护车也赶来将五个人抬走了。社里让我负责这个新闻的后续报道工作。次日,我从医院得知,五名学生全都是同一所高校的大学生,五个人里面,有四个已经宣布死亡,只剩下一名女生还活着。而且令人倍感震惊的是,那个女生竟然只受了一些轻伤,很快就能出院。我向那名医生表达了自己的震惊:“这怎么可能呢?要知道那可是15层楼的高度!”那名医生回答我说:“我也很惊讶,可是,她的确只受了轻伤,身体有一些肌肉和软组织发生了挫伤,脏器并没有器质性变化和出血反应,其他的也都是皮外伤。”我又将当时现场的照片翻出来仔细看了看,这才发现,原来那个女生并没有直接坠落到水泥地面上,她砸在了一个男同学的身上,而那名男同学刚好体格比较胖,因此起到了缓冲的作用。医生在她的身上发现了树枝导致的擦伤,我猜测,在半空中坠落的时候,她的身体刚好被下面的某棵大树挡了一下,树枝在半空中起到了一定的减速作用,最后她坠落在了男同学的身体上,所以才没有死。但是,仅仅只受了轻伤,依旧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经过一个星期的观察,医院确定那名女生可以出院了,在她出院前,我在病房内对她进行了一次一对一的采访。女生名叫顾梓晨,大二学生。她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可以算得上是校花级的女生,长相很清纯。她穿着病号服,坐在病床上,头发披散着,窗外金色的阳光洒在她的侧脸上,仿佛一幅莫奈笔下的印象派画作。我在病床边坐下,她看上去一脸阴郁,也不看我,只是低着头看着床单上的某处。我酝酿了一下词汇和语气,小心翼翼地对她道:“恭喜你,已经彻底痊愈了。”她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我问:“出院后,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她摇了摇头。我不明白这个摇头是指什么都不想做,还是指没想好。我明显感觉到了这次采访的艰难性,我不打算继续以这种婉转的方式问问题,因为这样下去,什么都问不出来,于是我决定直入主题:“你和你的那四名同学,为什么要自杀?”这话像是刺激到了她,只见她双拳收紧,用力地攥住被单:“我们要升级。”我没听明白:“升级?升什么级?”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像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于是立马改口道:“没什么,请你不要再问了好吗?我现在不想跟任何人说话!”顾梓晨突然显得格外抗拒,在这种情况下,采访是无法继续进行下去的,于是,这次的采访只好就此终止。临走前,我留下了自己的名片。两天后的夜里,下着很大的雨,雨水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淹没。我总感觉,雨夜里,会有一个女人朝我走来,那个女人蒙着面,手持一把匕首刺进我的胸膛。我问过陈峰,他们依旧没能抓到那个女人,连她的身份都没确定。我觉得,自己似乎时刻身处在危险之中。突然,我的电脑响了,收到了一封电子邮件。我立马点开那封邮件,发件人是一个昵称“GUGU”的人。邮件中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串链接,链接后面写着两个字:救我!我不确定这是不是一封带有病毒的垃圾邮件,于是决定用杀毒软件的安全沙箱功能隔离打开,避免造成系统感染。可是我发现,这是一个外网链接,在国内根本打不开。我一下子对这个链接产生了兴趣,于是打开了VPN翻墙软件,设置了美国代理,成功地将这个链接打开了。这是一个风格很阴暗的英文网站,网站的整个背景都是黑色的,黑色上面还沾着模拟成血的红色。网站的首页上,全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视频。我点开了其中一个,视频经过一段短暂的缓冲,终于开始播放了。视频的画面很模糊,镜头对准一个马桶,半分钟后,一个男人一丝不挂地走到马桶前,用一个烧杯舀了一杯马桶里的水,一口气喝了下去。然后,那个男人将一只死掉的公鸡顶在自己的脑袋上,开始跳舞。我并不明白这个视频的含义,于是索性将其关掉了,随手点开了旁边的一个视频。视频中,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跪在地上,身后,另外一个男人用鞭子抽打他,就像是地狱里的魔鬼在抽打受刑人一样,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我有些看不下去,立马关掉了这个网站,很显然,这是一个国外的变态网站,专门满足一些变态者的心理需求。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我一惊,接起电话,电话那头是一个女孩的声音:“那个网站,你点开看了吗?”我问:“你是?”女孩道:“我是顾梓晨,前两天你到医院采访过我的。”我道:“为什么你要发这么一个网站给我看?”顾梓晨道:“我被控制了!”我道:“你说什么?”顾梓晨道:“这个网站!我被这个网站控制了!”我道:“有人控制你?你报警了吗?”顾梓晨道:“我们能见一面吗?我希望能够得到你的帮助!”我道:“好,那我们约在……”顾梓晨道:“我能去你家和你说吗?”我道:“现在?”顾梓晨道:“不方便是吗?”我道:“没有。”随后,我把我家的地址告诉给了她。大约一小时后,玄关处传来了敲门声,我打开门,看到顾梓晨站在门口,她收了伞,换好拖鞋进了门。她道:“你不是想知道我和我那几个同学为什么要自杀吗?那个网站就是原因!”我道:“那个网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怎么都是些奇怪的视频?”她道:“电脑在哪儿?”我领着她来到了电脑前,她坐下,直接在浏览器里输入了那个网站的网址,很快,网站打开了。我指着页面上的那些视频说:“就是这些视频,实在是太奇怪了。”顾梓晨道:“你看到的,都是一些入会申请视频。”我问:“入会?什么会?”顾梓晨道:“量子会。”我道:“为什么入会需要录这些奇怪的视频?”顾梓晨道:“这是最基本的入会条件,视频最有创意的人,会被发展为初级会员。”我又看了一眼网页上的视频,苦笑道:“我可不觉得这些视频有创意,只觉得很恶心。”我又问,“这个会是干吗的?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奇怪的人想要加入?”顾梓晨道:“只要成为高级会员,通过最后一次选拔,就能够成为量子神的门徒。”我道:“我算是明白了,这是个邪教组织。”顾梓晨道:“我现在想退出,可是,来不及了……”我道:“你和你的那些同学,都加入了这个所谓的量子会对吗?”顾梓晨点了点头。我道:“你们到什么阶段了?”她道:“高级会员,我们在进行最后的选拔。”我道:“你是说,自杀?”她道:“只有通过五次自杀,并且在这五次自杀中幸存,才有资格成为量子神的门徒。”我惊愕道:“你说什么?五次自杀?”她道:“他们会指定这五次自杀的项目,第一次是割腕,第二次是喝农药,第三次是煤气中毒,第四次是卧轨,第五次是跳楼。”我惊讶道:“这五次,你全都通过了?”她点了点头。我问:“那你是如何在这五次自杀中存活下来的呢?”她答:“具体过程我不便描述,但就像这次跳楼一样,总会有一些意外的状况发生,让我最终没死成。”我道:“这怎么可能?也就是说,你无论怎么自杀,都死不掉?”她道:“你相信平行宇宙理论吗?在无数个平行宇宙当中,存在着无数个我,而这些‘我’,会代替我去死。”我道:“什么意思?”她道:“在其他的平行世界,也有很多个我割腕自杀、喝农药自杀、吸煤气自杀、卧轨自杀、跳楼自杀,很有可能已经有很多个我因为自杀而死掉了,而我永远是负责活着的那一个,懂吗?比如你扔骰子,每次都扔到同一个数字的概率是非常低的,对吗?但是,概率低,不代表不存在,很有可能在某个平行宇宙里,某个人每次扔骰子都会扔到6这个数字。如果这个依旧令你感到匪夷所思,那么我问你,你认为你存在的概率有多高呢?奇点大爆炸,形成了宇宙;宇宙经过漫长的发展,在某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地球出现了;地球又经过漫长的发展,终于出现了生命;生命又经过漫长的发展,出现了人类;人类又经过漫长的发展,某一天,你诞生了。不扯远的,你知道宇宙间出现一个类似地球的星球的概率是多大吗?七万亿分之一。那么,你认为,你存在的概率又有多大呢?何况,你出生之前,曾经有一亿多颗精子和你竞争过呢,稍有差池,出来的那个就不是你了。你看,你的存在是一件概率如此低的事情,可你的确已经存在了,那么,我每次自杀都不会死掉这种事情,又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呢?这种概率,可比你存在于这个宇宙间的概率要高太多了。这就像盒子里的薛定谔之猫,毒气一半几率会释放,一半几率不会释放,我们假设那是两个平行世界,左边的平行世界里,毒气释放了,猫死了;而右边的平行世界里,毒气没有释放,猫还活着。我就是右边平行世界里的那只猫,毒气永远也不会释放,所以在这里,我活着的概率,是百分之百。”我觉得眼前这个女生的思维已经彻底被那个邪教组织扭曲了,于是只好深吸了一口气道:“所以,你现在,是这个邪教组织头目的门徒?”她摇了摇头道:“但是我不想,我害怕了,他们很快就会来找我,要把我带走。”我道:“他们要带你去哪儿?”她一脸惶恐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但是,我不想跟他们去,我很害怕!”她说着,几乎就要哭出来。我道:“我帮你报警!”她一把抓住我的手道:“不要报警,千万不要报警!求你了!一旦报警,他们会想法设法惩罚我的!他们会虐待我,让我生不如死!”这时,窗外电闪雷鸣,雨一下子下得更大了。我道:“听着,现在除了警察,没有人能够帮你,你不要被他们的恐吓给控制住了!”说着,我拿起手机,拨打了110电话。可我没想到顾梓晨反应格外强烈,她一把甩开我的手,穿着拖鞋冲出了门外。我立马追了出去,看到她进了电梯。当我赶到的时候,电梯门早已经关上了。我只好等待下一趟电梯,等我下了楼,雨夜中,却再也找不见她的身影。我立马联系上陈峰,得知他正在公安局加班,于是我马上驱车赶往公安局。我向陈峰说明了顾梓晨的情况,并且用陈峰办公室的电脑登上了那个邪教网站。此事引起了陈峰的高度重视,他连夜将这个情况汇报给了上级领导。次日,公安局成立专案组,由陈峰担任组长,打击“量子会”邪教组织专项行动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