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的北京城,依旧是车水马龙,两道的绿树下,挎着包,提着东西的行人来往匆匆,路边还有几个不怕城管的小商贩卖着小吃食,糖葫芦和山楂糕。
坐在副驾的郭清淤思绪就渐渐飘远了。
山楂糕,那可是老舅最喜欢的。老舅不爱吃甜食,除了以前老城区小商贩叫卖着的酸酸甜甜山楂糕。
家里孩子多,每个人得到的零花钱都不多,一个个都紧巴着用,尤其是老舅。但那个驮着山楂糕的老贩每每在巷子里一吆喝,老舅揣钱就出去了。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纸袋的山楂糕。
早些他们几个小的还要抢,到后来大家都吃腻歪了,再加上有几个靠嗓子吃饭的,根本不敢多吃甜食;最后家里的山楂糕放了一天又一天,不知道谁提了一句,下次少买一些吧。
老舅没有接下茬,只是抱着纸袋坐在不远处,捏了块糕往自己嘴里塞。吃了几口,眉毛都拧成了麻花,还在往嘴里塞。
三哥笑着抢过他吃了半块的,还把他手里的袋子一并拿走了。
“给三哥吃,三哥还没有吃午饭呢!”
三哥是知道老舅性子的,犟,这是有天赋有主见的小孩儿的通病。他也是知道老舅怕别人说自己浪费,但又不想那无儿无女的老贩生意开不了张,索性每次就多买点。
思绪兜转千百回,也不知道那人现在在哪儿,过的还好吗?
三哥抬头瞟眼儿看见清淤还在望着车外发呆,这都从玫瑰园出来五六里路了,还在神游。
心想着,这孩子该不会是最近磨活儿磨得太累了吧。
“清淤,想什么呢?跟三哥说说,正好给三哥解解乏,免得开车打盹儿。”
“在想吃山楂糕那位。”
回头指着路边挑着担的商贩,示意三哥靠上去停一下。
“也想吃山楂糕了。”
车刚一停稳,郭清淤就裹紧卫衣外套就往老贩那儿去了。
临近十月份的北京,晚风吹着也是冷飕飕地浸人。
老贩低头仔细用油皮纸包着糕点,原本花白的双鬓更是白灿灿,还一脸慈笑,颤颤巍巍地把山楂糕塞在清淤手里。才开口说道:
“好几年没见着,之前那个小伙子了,现在他该十七八了吧。”
“您记性真好,还记得呢!”
清淤接过糕点抱在怀里,站在迎风口,想着帮老人家挡着点风。以前冬日里,老舅也常这么做。
“记得,记得~”老爷爷满脸褶皱里都透着舒坦的笑意,“他呀,总是大包大包地买我的山楂糕。欸,我一个老头子还是清楚自己手艺的,哪有那么好吃啊。”
“您手艺正宗,我们家小孩子都喜欢您这山楂糕呢,您看再多给我包上两袋吧,我们家哥哥弟弟多,都是能吃的。”
清淤笑着,指了指老爷爷剩下的山楂糕,一脸馋样儿。
“唉,不能买多了,这糕得吃个新鲜。”
老爷爷摆摆手,不打算多卖,知道这小孩跟以前的小辫儿一样,想帮他,但是他也心疼孩子们,他们还小,来钱更是不易啊。
“我没骗您,我们家孩子是真的多,您就放心装吧,这些吃的还不够我们一人一块呢!”
心虚地摸摸自己的鼻子,清淤心里暗道,自己应该不算骗人吧,九字科的师兄弟确实很能吃啊。
紧说慢说,老爷爷摇摇头,还是给清淤都包上了,最后把零头给她抹了,还塞给她许多新鲜山楂。
告别了老爷爷,清淤兜着满怀的吃的,往车边走。
“来,来来!”
三哥赶紧下车,提溜过三大包山楂糕,把副驾驶车门给清淤开开。
“怎么买起来,比你老舅还狠啊。”
“这不天晚了吗,老爷子也穿得单薄,还是早点卖完,老爷子可以赶紧回家吧。”
把鲜山楂放在座位上跟自己一块坐,然后抖抖外套。车窗外老爷子收拾着担子,看样子是要回家了。
车重新发动了,车里有陷入了沉默。
眼看就要到家了,清淤抱起座位旁的山楂,突然开口了。
“三哥,老舅最近有联系你吗?”
自从08年张小辫儿倒仓走了以后,就再也没主动联系过他们这群从小一块长大的发小了。
后来从老舅爸爸,张姥爷那儿知道他又上京了,一家人激动了好几天,家里,小园子都等着他来;结果过去了好几个月,一次也没来过。
前几个月,他终于在小园子联系了一次三哥。
“他是真的倔,实在没办法了,家里带出来六千块,被人骗去说是拿去发歌了。”
三哥看着瘦的不成样子,又是一头黄不拉几的卷毛,当时真是不敢认,哪里还有半点当年压轴小唱做小角儿的样儿。
小辫儿臊红了一张脸,实在不好意思开口管自己哥哥借钱,但又不得不开口,自己真的已经山穷水尽了,快三天没吃饭没地方睡觉了。
张小辫儿说的那几句话,孔云龙怎么也忘不了。
“三哥,我真的是没办法了,能不能,你看能不能借我点钱。”
这话一出来,三哥眼圈子就紧了,涩涩地。
德云社小角儿,什么时候这么低声下气过,他不该在市井中磨灭少年意气,他是属于舞台的。
三哥拉过张小辫儿的手。原本弹三弦打快板弄御子的手,现在全是手心里长茧子,指尖上相声留下的痕迹已经没有了。
“辫儿啊,回来吧。我们都念你得很。”
张磊挣开三哥的手,退了半步,低下了头。
“哥,我已经不会打御子唱太平歌词了。”
“哥,我还有点事儿。你先进去忙吧。”
现在德云社越来越红火了,知道大家都忙,张磊转身欲走。
小园子最近忙得紧,门口挤满人,里面都忙疯了,听说了张小辫儿找来了,孔云龙也是连忙把手上活儿推了赶紧出去。
看着小辫儿长大的,孔云龙还不知道他是什么牛脾气吗,哪里是不会唱不会打了,就是不想这么回来。
孩子嘛,出去闯荡没闯出个名堂,是不会愿意就这么回来的,必得伤痕累累,受尽世间冷暖坎坷,才能服软回家。
“来园子,人多又杂乱,我身上也没带钱,你等我,不许走。”
让小辫儿回家是不可能,还是去找人拿点钱,给孩子吃点东西吧。
就这样,张小辫儿就再也没出现过了,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了。
脑子里过着事情,时间路程就很短,车很快就停在了熟悉的院门口。
估计清淤也是想着小辫儿吧,闷不吭声地下了车。
“三哥,我给老舅买了过冬的衣服,还有些购物卡,下次你见着他一并给他吧,给他钱他肯定死要面子不收。”
走了几步,还是顿下来气鼓鼓地说。
“告诉他,再不回来,家搬走了,他都不知道。”
清清瘦瘦的小身板抱着鲜山楂,跨过院门进去了。
孔云龙提着山楂糕,在后面看着别扭的郭清淤消失在夜色中的院门口。
越看越觉着,像小时候打架输给隔壁大院儿几个小孩,不服气擦干净小脸回家的小辫儿。
都是一样的倔,一样的别扭,一样的傲气。
一个,是不甘心灰头土脸地回家;
一个,是怨他多年不联系不回家;
谁有错吗?
其实都没错,不过是每个人都在走自己认为对的路。
固执己见,并且义无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