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11

第十八章 段落十一

慈光之塔，流光晚榭，微风曳翠竹，鸟雀鸣清脆，小童缓扫叶。

“读书三年倦写字，如今翻书不识志。若知倦书毁前程，不如渔樵未识时。”

诗韵清吟，似感慨，似叹息，一丝异样风声，无衣师尹端坐竹台，停下手中的白羽尖笔。

“嗯……言允……”

“是……”

“有贵客来到，下去泡茶相迎。”

“是……”

小童言允应声退下，竹林隐现一道威仪身影，棘岛玄觉肃然而来，步踏行风，无衣师尹起身走下竹台，神情冷静，一派泰然自若。

“无衣师尹……”

棘岛玄觉会见无衣师尹，目的莫名，算中有算，天生神觉应对无上妙算，各怀机心的两人，此次一会，是合作契机，或是敌对徵兆，牵动四魌界局势变数。

“吾才想，今日之风，怎么会有一股寥冷杀气，原来是摄论太宫仆仆而来。”（无衣师尹）

“师尹步下竹台之时，第一步下得特别沉重，步履稍有迟疑之感，想必心中为吾今日之来意而惴惶了。”（棘岛玄觉）

“耶，摄论太宫隐鳞藏彩多年，早已不理境外之事，今日竟尔前来，吾焉有不惴惶之理，竟然劳驾太宫亲至，必是要事，请明说吧。”

“吾有一事要感谢你……”

“嗯……何事……”

“此箭一举射出吾杀戮碎岛之污秽，那名贱女竟然在吾境称王，让吾屈膝在她面前多年，驱逐吾之挚友，扶持什岛广诛，此种耻辱与怒恨，永世难忘。”

棘岛玄觉心思暗藏，取出射伤戢武王的忏天银箭，言辞平常之中隐含一丝试探，无衣师尹始终冷静自持，镇定应对，不露半点思绪。

“此箭原意在剑之初，但是他武功过人，四魌界之中，除了四魌帝昊与上天界明王羿玮，唯有贵境戢武王与火宅佛狱魔王子能一敌之，吾探得戢武王约战剑之初，便嘱咐门人相助贵境取得胜利，岂料意外变数，竟然一箭错落，演变成今日局势。”（无衣师尹）

“不管如何，师尹这次算是帮了吾杀戮碎岛一个大忙，吾感谢之余，更想藉此机会攀交，只是在论交之前，吾必须弄清楚一件事情。”（棘岛玄觉）

“喔……太宫请说……”

“吾观此箭，虽然尖锐锋利，但是材质十分普通，吾不相信仅凭此箭就能重创戢武王，不知师尹真正的妙策在于何处。”

“此箭虽然材质普通，但是以吾境秘法相炼，普通之物亦能变得非凡，太宫若是不相信，不妨以此箭轻划一道伤痕，其中玄妙，你便能亲自感受。”

“嗯……既然如此……”

棘岛玄觉眼神倏然一闪，依照师尹之言，箭尖在手背轻划一道小伤，随即刺骨灼痛传来，玄觉故作紧张地一声惊呼。

“哎呀……师尹你……”

“莫急……”

心神一怔，师尹立即转身进去，取来两瓶药粉，一白一绿，倒上少许在伤处，同时为玄觉解释银箭忏天的来历与秘密。

“银箭忏天为吾境七圣箭之一，七圣箭之材质，每一支皆不相同，其治疗之法也各有巧妙，此箭以水银炼制而成，故而伤口会不停扩大，即便是微伤，时日一久，亦会蚀肉腐骨。”

言语之间，师尹折下一节翠竹，将竹枝的清水滴在伤处，不消片刻，玄觉手背的伤痕愈合得只留下一道细小的浅伤。

“慈光之塔秘法确实玄妙……”（棘岛玄觉）

“哈，四魌界之中，所长各有不同，杀戮碎岛之玄秘，亦是不遑多让。”（无衣师尹）

师尹放下竹枝，收起药粉进去，趁着师尹暂时离开的间隙，棘岛玄觉轻轻闻了一下手背残留的药粉气味，心中立即有了底。

“药粉气味，辛中透腥，药性极凉，嗯，是天彤草研以尸石粉而成。”

耳边传来脚步回声，玄觉当即沉默无语，师尹走了出来，看见玄觉似是若有所思，方才玄觉以箭划伤亲试，已经让师尹戒心大减，此刻师尹不疑其他，以为玄觉对伤势还有怀疑。

“不用担忧，此伤算是轻微，莫约三天便能愈合完全。”（无衣师尹）

“方才箭划之处，透出千钧之力，一波重过一波，伤痕虽然轻微，却有透骨之痛，如此神箭，彰显了师尹之能，若是能够得到师尹相助，料想吾夺下杀戮碎岛大权之日不远矣。”（棘岛玄觉）

师尹闻言心感一惊，沉思之间，并未急于进一步试探，反而话锋一转。

“喔，太宫错赞了，七圣箭乃是吾境先贤翾云凤翎亲手铸炼，为了使之与盗骊弓相配，并非出自吾手，只是吾当年在秀士林修行，有幸继承盗骊弓，故而因缘际会得到七圣箭。”

“翾云凤翎，昔日四魌双绝国士之一，修罗君子。”

“不错，想必太宫对此人并不陌生，当年正是他开启血祭禁咒，为帝昊取得机会，顺利封印疯狂入魔成邪的衡王炎钧。”

“看来贵境与吾境渊源甚深，当年慈光双绝国士，四魌惊世之才，一者与衡王情缘相许，一者与衡王仇恨难解，此刻回思，吾今日与师尹一会，或许正是冥冥之中早有契机。”

“以太宫今时今日之地位，想要取得杀戮碎岛大权，应该并非难事，何须寻求他人相助。”

“距离王树诞子之时，尚有百年，这百年之内，需要一名代王统治杀戮碎岛，吾之兵权早已卸下，王树殿长老虽然支持吾，但是吾忌惮伐命太丞之兵权会成为吾继任代王一职的阻碍，所以吾需要师尹之兵力作为后盾。”

惊闻棘岛玄觉此言，师尹虽然心中有所倾向，却是不敢轻易相信，故作讽刺地笑言试探，暗自另有一番盘算。

“哈，元别曾经对吾提过太宫之为人，他说，杀戮碎岛最为磊落者，必是摄论太宫，他钦佩太宫为杀戮碎岛所做的一切牺牲，明知你是灭岛凶手，还是不断为你开脱。然而此时此刻，听君一言，吾竟然会有见面不如闻名之感慨。”

棘岛玄觉神情平静，看似毫无掩饰，一番言谈说得坦白直接，甚至还有几分理所当然。

“在上位者，总是需要几分粉饰，博取令名，个中之道，师尹应该不会陌生。你当初找上元别，必定对杀戮碎岛有所谋求，吾较之元别，于你无衣师尹，其利更高，我们若是能够合作，如此人和，胜过天时地利万千啊。”

“喔，太宫不问吾对杀戮碎岛有何目的，便急于合作一事，难道不怕吾之野心超乎你所预想。”

“吾问了，师尹会如实以告吗，或者吾这样问，若是吾敢将一切摆上台面，师尹敢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呢？”

棘岛玄觉沉言一问，无衣师尹眼神闪过一抹凌厉，冷笑反问。

“哈哈，太宫问得好，若是吾如实以告，帝昊宸极殿之上，当年君子蒙冤的血案，就看太宫敢不敢直言坦诚了。”

互相探问，言辞之间各有玄机，气氛一时暗潮汹涌。

“哈哈，果然不愧是慈光之塔首辅师尹，修罗手段，却是君子情怀。”

“太宫此言何意……”

“正如方才师尹与吾所言，与其费事探究底细，倒不如说，吾有自信豪赌一把，只要师尹助吾夺得代王之位，师尹首先想要的一灵一魄，吾必然双手奉上，怎么样，吾敢行引狼入室一途，师尹却是临门畏惧了吗。”

“哈，对于近在嘴边的诱饵，通常需要更加谨慎，吾会详加考虑合作一事。”

“代王之遴选已经迫在眉梢，吾没有太多时间虚应，三天之后，吾等候师尹之佳音，请。”

太宫致意告辞，转身之际，无衣师尹负手背向太宫，突然冷不防地冷冷一言。

“吾怎么也想不到，你竟然会亲手杀掉元别，难道上位者非要如此狠绝不可吗。”

棘岛玄觉心感一下刺痛，却是神情冷然，径直迈步前行。

“当舍之时，吾比任何人都舍得，就像当年，为了慈光之塔局势稳定，师尹竟然狠得下心，逼走剑之初，或者师尹也许舍在更为久远之前。”

语意深沉，扬袖负手，衣袂飘风，棘岛玄觉走过竹林，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一节竹枝，吟出一首隐含玄机的七绝诗词。

“修罗手段挽狂澜，毁身不退担国责。君子重情启血祭，灵王舍命陪国士。”

棘岛玄觉渐行渐远，无衣师尹慢慢转过身来，心底深处荡开一阵一阵隐痛，轻笑感叹。

“哈，是吗，修罗君子，翾云凤翎，国士之行，曾经舍弃了什么，无衣未来又将舍弃什么，连吾自己都不清楚。”

回思当初救下元别之时，无衣师尹取出一枚金羽龙麟刃，点点魂光闪烁，隐约映出一袭白衣金衫的翩翩气度，温润柔和之中透出一派清风傲骨。

“元别呀元别，当初因为故友一缕残魂附在你身上，吾为了故友救你一命，为你取名元别，就是希望你能够挥别元有，岂料一双忘不了的残杀之眼，让一切又回归原点。”

默默失神地望着故友沉睡的容颜，无衣师尹心绪触动，不禁扣心轻问。

“龙傲，为了四魌界，为了慈光之塔，为了他，你不惜魂飞魄散，却又魂散而不消亡，是否依然心有牵挂，不愿就此甘心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