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的机长室似乎被初晨的朝霞泡涨了,起飞前,宋轶正用英文向指释室汇报本次航班的信息,待确认情况后。她才准备起飞。
飞机在陆地上滑行一段距离后,才带着震耳的轰鸣声起飞,在苍穹中划出一道浅而长的白色痕迹。
林晨“三年不见,技术还是这么期熟。不愧是胡歌的学生。”
对她这次平稳的起飞,资历比她更高的林晨虽然坐在一旁副机长的位子可口吻里却也是由衷的赞赏。
一千零一个日夜了啊。
宋轶以为自己的心早已硬成了一块岩石,才将胡歌这个名字嵌在这块岩石深处,满以为没有日光,没有欢笑,他便会沉睡,不会再来拨乱她的心弦。却不料这年深日久,他竟悄悄破土而出还开出一朵带刺的花。
而这养料,是从十六岁到二十三岁的,她那没骨气的想念。
他们真该是无缘的吧。
永远都是背道而驰的航线,她是日本飞往C市,他是C市飞往日本,同途却不同归。
他们何其有缘。
明明七年前水曜日的那场邂近,都只是为了去破坏同一场婚礼。
水曜日,龙猫面具,树洞,还有位叫做胡歌的年轻机长。
这些便是宋轶十六岁那年盛夏里最深入骨髓的记忆。
那年在飞回C市的航班上,宋轶因为太疲劳而睡着了,还未在航班上遇见胡歌之前,她做了一场太过真实的梦。
梦里她的父母正在举行婚礼,宋父西装革履,面容消瘦,他紧紧握住宋母的双手本该是深情款款的“我愿意”,可脱口而出却是颤抖的……你要离婚?”
宋轶被惊醒的时候,发现双眼漆黑,有一张面具遮住了她的脸。她神色莫名一紧,慌张地摘下脸上的面具,寂静的飞机内顿时传来一声清脆的“啪——”的弹簧被崩坏的声响,面具上的弹簧划过她的面颊时,有轻微的疼痛感。
宋轶蹙着眉狐疑地看着这张精巧的龙猫面具时有些茫然,这不是她的啊。随后便听到身旁有细微的翻报纸声响,胡歌正神色认真地看着下一版的报纸、他嘴唇微动
胡歌呼噜声太大,就给你戴上了面具。
闻言、宋轶的脸颊顿时潮红,她尴尬地捂着脸别过头,泪水却打湿了指尖。
她有些懊恼,才不是他说的那样。
转念一想,宋轶却不觉全身一怔,他……其实是帮她遮掩挂了两行清泪的面颊吧。
宋轶转过头,有一束光透过云层蔓延到他身旁的窗根,她指了指手上的面具,有些尴尬:
宋轶它坏了,出机场我再给你买一个。
胡歌不用了。
语气有些疏离,在这样暖暖的夏日,竟也没什么温度。
宋轶只能尴尬一笑便别过头。
胡歌你刚才说讨厌水曜日,
他顿了顿,慢条斯理地折叠好了报纸才又看向正愣愣看向自己的她,
#宋轶在梦里。
#宋轶父母离婚,母亲宣布再婚,中考失误统统都在水曜日。
宋轶没理由会喜欢这一天。
胡歌水曜日没什么不好,至少这天我们相遇了不是么?
一想到当时见她在熟睡中万分悲却又小心翼翼抽泣着的样子。胡歌没法视而不见,而此时亦没法做到一句安慰话也没有,即使客套生硬。
明明所有的不幸都发生在她生命中的每个水曜日,但是他说这个日子好就真觉得美好了。
胡歌永远都不会再知道,往后的许多年里,他的每句话于她,都如同魔法,能令她笑,亦能让她恼,时时刻刻牵动着她每一根神经。
而后出了机场,两人先后招了一辆出租车向教堂赶去。
寂静的教堂内,站在神父旁的两位新人几乎屏住了呼吸,在分针快拨向12点。草坪内被喂得肥溜溜的鸽子正扑闪着翅膀离开时,教堂外忽然传来了响亮却十分不合拍的两个声音—
#宋轶我不赞成这场婚礼!
胡歌我只是回来收拾行李,再告诉你我准备移民,然后,你们可以继续了。
宋轶和胡歌同时说完,望着对方,都愣了。
婚礼被破坏,胡歌的父亲勃然大怒。宋轶脑子一片空白,只是傻傻地像是一尊雕塑一般伫立在原地,只万分清晰地记得,胡歌略微向前迈了一步,将她护在身后,凛冽而单薄的身影便将所有的怒骂挡了下来,她却没来由的安下心来。
胡歌的父母离婚后,胡歌负气地决定随母姓时,他父亲都没如此盛怒。婚礼最终以他心脏病复发草草收场。
宋家是医学世家,在家族熏陶下宋轶里性子向来都不温不火,这次能鼓起勇气去破坏这场婚礼,无非是她难以忍受自己母亲再婚的婚期竟然是从落魄的父亲那里得知。
尽管如愿以偿地破坏了这场婚礼,可最后宋轶却还是只能温温吞吞地先跟着母亲回到了宋家在C市的大宅。
阳光正好的时候,宋轶对着一颗梧桐树上黑漆漆的树洞呐喊。
而在二楼房间内收拾最后一批行李的胡歌却像是忽然听到了什么阴森的鬼障声一般,脸部略微扭曲,他略微皱了皱眉。看着楼下穿着规规矩矩学生装的宋轶正弓着背双手抱树,那姿势怎么看都不够优雅,他吼道。
胡歌宋轶,给我安静点
闻言,宋轶的背后蓦地一阵寒,她显然不知道胡歌的房间便在这里的二楼,她回过头,拘谨地将双手背在身后。
#宋轶知道了。
待他快要拉上窗帘之际,宋轶忽然叫住了他,慌张地从树洞内掏出了一只手风琴,便向他招手,被暖风拂过面颊的笑容在阳光下简直是璀璨的。
#宋轶这是你落在树洞里的吗?
见楼上的胡歌仍是面瘫,宋轶又赶忙从树洞里掏出一把小木梳。
#宋轶那……这个呢?
胡歌唔……那这个公仔?
终于见楼下的女生将长发揉得乱糟槽,想来是再掏不出什么东西出来后,楼上的男子沉默了良久,心情却莫名舒展开来,似是一股暖阳顺着藤蔓缓缓蔓延至心田,终究是扬起了嘴角。
胡歌我还有什么落在树洞里?
原本这么做只是为了让他开心,见他终于展露笑颜,楼下的女生便也将计就计,甚至还双手叉腰起来,
#宋轶没了,你小时候还真是丢三落四呢。
胡歌收敛了笑意,说道。
胡歌行了,快收好你那些玩意儿,指不定待会树洞里冒出个蛇虫飞蚁。
他顿了顿,渐渐掩上窗。
胡歌再见。
胡歌拿着行李箱下楼时,却正见宋轶坐在他刚才放在院落的行李箱上,悠悠地晃动着双脚,她的目光在四周游离了好一会,见到他后,飘忽的神情才像是找到了焦距,
#宋轶一同破坏婚礼,就得一起走。
见胡歌轻皱起了一对好看的眉,宋轶便信誓旦旦地打着包票。
#宋轶我只待这个暑假!饭量少,占地少。
胡歌的神色如幽绿的一汪潭水深不可测。
胡歌你应该知道我是准备移民。
#宋轶多巴酚丁胺。
她顿了顿,只是忽然扔出这个名词却足以让胡歌全身一征。
#宋轶一面说着要移民,却又一面随身带着治疗心脏病这种特效药的人,怎么可能真的会决定移民。明明,就是个心口不一的人。
日光斑斓,胡歌缓缓闭上眼,沉康了良久复而低头冷漠地拿过她身旁的行李箱,而那语气中的冰冷却像是顷刻间便可意延至她四肢百骸。
胡歌——我记得,我们分明没有丝毫关系。
胡歌——不如趁早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