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源二十八岁这一年,林奈二十七岁,小公司终于稳住脚步,王源也褪去了年少的清俊锋芒,变得内敛桀骜,而林奈的长发却越剪越短,盛气凌人到许多人都怕她。这些年,她没回过一次家,一直陪着他。
而相守七年,就连一直打拼的韩之信都说。
韩之信“结婚吧。”
他们的世界却突然闯进一个叫余镜音的女孩,这年头事业若要做得大,只能强强联手,这是打拼了七年的他们都明白的。
那一年,为了拿到更多的土地,一直帮着王源的舅舅,为王源介绍了一位女友。那女孩有着比林奈好上千百倍的家世,王源的舅舅在公司的会上当着林奈的面就直白地说。
王源舅舅“与镜音结婚,你要少奋斗几十年。”
那话说得会议室安静好久,王源没回答,却抬眼看了看林奈。与余家的婚事虽然王源舅舅一直在催,王源都没有回复,他宁愿多奋斗十几年。还是难得缩在小家床上的下午,靠在他怀里的林奈指着手中照片上的余家小姐道。
林奈“我看着还不错,一张无公害的脸,以后即便被欺负也不会兴风作浪。”
抱着她,胡楂儿蹭着她的脖子。
王源“你舍得?”
依着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相伴十年以为日后还有许多年的林奈道。
林奈“舍不得又如何,这条路你始终要走。
没人知道从不服输的林奈为何会这样轻易放手把他让出,内里的缘由,她也只在一次酒醉后和韩之信说过。王源与余家的事情提出没多久,在江城就一路看她和王源走过来的王母找到她,那天比她母亲有教养的王母与她说了很多,无非就是对不起她,王源的日后还要靠她,话里话外就是让她早些放手,让王源与余镜音在一起。
林奈自小没有父亲,她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的处境,她也明白,她和他根本没有所谓的生生世世,她只想要他像是曾经承诺过她的一样,只能她离开,却不能他不要她,那是她最后的骄傲。
就像林奈说的,余镜音单纯,不懂得商场上的利益。
她用了小小的手段,请镜音登山,却在中途把她甩下,那天一起登山的人在山下集合,却少了王源和余镜音,大家齐心寻找,可隔天早上失踪的人还是没消息。
他们报警找救援队,找了足足两天,始终没有找到他们。
那时正值初冬,爬山又没带什么补给,就在所有人都不抱希望的时候,三天没合眼的林奈不顾阻拦闯进山,还是不放心的韩之信跟着她,也正是那晚,林奈在山坳的缝隙找到了为救要滑下山的镜音伤了腿的王源,他把三天滴水未进虚弱的余镜音抱在怀里。
还是一束虚弱的光打来,他回过头,迎上的却是林奈释然的双眼。
正是那次的事故,镜音与王源订婚。场面热闹,满场宾客,却少了那个历来在他身边寸步不离的林奈。
其实故事如果停在这里,他结婚,林奈也会在之后释然一切,放下对他的舍不得,嫁给别人,然后此生无忧,可老天注定见不得一个成全,一定要一个虽死犹生,一个却生不如死。
林奈出事之前,因为余家的帮衬,王源的事业如日中天。正所谓树大招风,他再度发迹惹人眼红,与王源原是合作关系的一家老牌公司被他打压得毫无反击之力,所谓穷寇莫追,但王源却不然,一定要置人于死地。
夏末,有一块地拍卖,那家公司与王家是最大的竞争对手,因为有余家的帮忙,王源早知标底,对方不知从哪里知晓了,大闹拍卖会现场,一定要王源给个交代。生意场上最忌讳的便是私底下玩猫腻,这不仅败坏声誉,还会把余家拉下水,所以这事儿要处理得十分小心。挡住来人的林奈没让任何人声张,要韩之信留下,她带那帮人离开,说是会用一笔款子做赔偿。
最终,王源拿到了那块地,而没拿到地也没得到赔款的一方红了眼睛。那个曾与林奈喝过酒,给她讲过自己艰难创业故事的男人对着她掏出了刀。
那个落着雨的午后,韩之信带人找到林奈的时候,她就蜷缩在那栋旧楼的楼下,身上都是血,她谁都不让碰,似只等着王源来。
那个午后,随王源来的余镜音看到历来凌厉霸道得让人害怕的林奈缩在那里,茫茫雨中她小得那样可怜,还是王源抱住一息的林奈大声叫她。
王源“林奈,你睁眼,你别睡知不知道,咱们马上去医院。”
缩在他怀里,瞧着那怕得整个身体都在抖的人,她很想像以前一样笑他胆小,却怎么也张不开口,只能瞪着那已涣散了的眸子,如那年被打到眼睛的王源一样,模糊地看着他。这个冷肃内敛的男人,已不再是她当年遇见的那个干净清秀、有脾气的王源,如今的他圆滑、霸道,有了余生想追求的一切。那再不是她记忆中的少年,她还守着他干吗。
林奈“王……源。”
线一样的声音,让抱着她的王源双眼通红,他一直在说。
王源“林奈,就当我求你,我什么都不要了,只票你好,我什么都不要了。你好了,咱们结婚,生一大堆孩子。”
如果这话,早说多好,何必让她这样疼,似乎失去水的鱼,她大口呼吸,口中喃喃的是他的名字。
林奈“王源。”
俯下身靠近她越来越微弱的气息,王源道。
王源“你说什么?”
林奈“你说你不愿欠任何人的,可你这辈子都注定要欠着我的了。”
没有后悔与不甘,她毕生为他不过是想在他心底留下一片小小的位置,那是她林奈的。她活着是她的,死了也是她的。那话说完,她细瘦的手臂垂下,这个世界随着窗外的雨就这么安静了。
好久好久,抱着那冷掉的身体,寂静的车厢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号叫。
王源“林奈!”
不管那一刻多后悔,多不甘,多心疼,这世间的许多东西,就像云烟,风一过,四散而去,从此,黄泉碧落两不相见。
林奈曾在王源订婚后问过他,知不知道爱一个人的感觉。
那时候,缩在沙发上看书的王源笑道
王源“见我与别人在一块,吃醋了?”
没对他笑,也没说不该说的话,林奈怅然道。
林奈“其实我也不知道,若真的爱,什么旁的杂的都不是理由。还是不够爱,才会这样小心的谋划,才会这么从容放手。”
那话像是说给他听,更像是说给她自己听。
林奈自小就聪明,跟着母亲在市井卖豆腐长大,所以哪怕只是王源脸上一个细微的表情,她都能读得懂,就像被困荒山那三天,在余镜音看来那是与王源生死与共的三天。可林奈却明白,王源酷爱爬山,不会那么轻易就失踪,况且那片不大的山,若不是他想躲,救援队不会找不到,所以看到王源抱着余镜音那一刻,她就已经明白,她一心为他谋划,他也一心在为自己设计。王母的话也罢,王源的坚持也罢,都是假的。她何其骄傲,又怎么会戳破那样的小伎俩,所以她笑着把他拱手让出,所以生死攸关的时候,她用命帮他搏来一切,她不求与他生死与共,忍着所有的疼,死在他怀里,只想让他记得,他们之间,只能她不要他。
林奈死后,王源大病一场,出院的时候,阴沉许久的B城阳光普照,他一个人开车去了,安放着林奈骨灰的墓园。在青色的瓷罐旁立着她十六岁时的黑白照,那照片久得像一场梦,似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他。若十六岁那年的雨季没有那只模糊的眼,她此生至日后许多年,都会平安喜乐,可惜遇见了他,一场雨,两相见,败了光阴,虚度了年华。
韩寒这世上最美的词就是虚惊一场,可又有多少虚惊是不经意的错,而不是彻骨别离的疼。又有多少人,在时光荏苒,白驹过隙之后,才明白,爱上一个人就如同挖坑,埋掉的终归还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