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古代真奇妙

入了十一月，寒风似刀，呵出一口气都是白的，明兰又开始犯懒，贴着暖和的炕头不愿挪动，谁知翠屏却来叫她去寿安堂，明兰痛苦的呜呜两声，丹橘哄她下炕穿上厚实的大毛皮褂子，明兰才止住了哆嗦。到了寿安堂，只见老太太端坐在炕上，膝盖中盖着厚厚的蟒线金钱厚毛毯，手上拿着一张纸，神色有些怔忡。而珺兰正在一旁的看着《论语》。

明兰立刻收拾起懒散的情绪，走上前去，从一旁的翠梅手里接过一盏温热的参茶，慢慢放在炕几上，轻声道:

盛老太太祖母，怎么了？

老太太这才醒过神来，眼中似有惑然，将手中的那张纸递过去:

盛长枫一大清早，贺家松开了这个，你自己瞧吧。

明兰尽量把自己挨在热炕边上，展开信纸，细细读了起来——

信是贺老夫人写的，似乎很匆忙，先是说曹家在京城呆不下去了，很快就要离京回原籍，再是曹锦绣寻了死，被救活后，吐露了真话，原来她在凉州为妾的时候，被那家的正房太太灌了红花汤，已然不能生育了，因怕家人伤心，她谁都没说。

现下贺老夫人要赶过去查个究竟，下午便过来说明。

明兰慢慢撂下信纸，心里飞快的思索起来，盛老太太慢慢的靠倒在炕头的迎枕上，手中捧着一个青瓷寿桃双凤暖炉:

盛长枫明丫儿，你瞧着……这事怎么说？

明兰坐在老太太身旁，斟酌着字句:

盛老太太旁的都不要紧，只里头两条，一是曹家要离京了，二是曹家表妹怕是不能生了。

盛漪兰（赵琬琰）黎看来曹家表妹进贺家门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了。

珺兰喝了一口茶说道，这事情的剧情也太狗血了。

老太太闭着眼睛，缓缓的点头:

盛长枫正是，如此一来，事情便又有了变化。

曹锦绣不能生育，这就意味着她很难寻到适当的人家可嫁，只有拖儿带女的鳏夫还差不多，如果是家世殷实的大家子，无子回娘家守寡的女儿也是有再嫁的，可曹家如今光景，哪有品性家好的鳏夫可嫁,这样一来，只有贺家能照顾她了。

可是，如果是一个不能生育的妾室，那于正房还能有什么威胁呢?再加上曹家又得回原籍了，这样一个妾基本等于摆设了。

盛老太太和明兰想到这一点儿，都忍不住心头一动。

只有珺兰蹙着眉，不能生的妾室，虽然对正房没有威胁，可不管怎么说曹锦绣也是贺弘文的表妹，往往不能生的人都爱兴风作浪。

老太太放下母暖炉，轻轻捧过参茶，慢慢拿碗盖拨动着参片:

盛长枫这回……咱们都不能轻易松口，不论贺家说什么，咱们都先放放。

明兰和珺兰缓缓的点了点头。

用过午饭,，祖孙三稍微歇息了会儿，未时二刻初，贺老夫人便匆匆赶来，似乎是赶的急了些，端着暖茶喝个不停，盛老太太心里着急，脸上却不动声色，明兰和珺兰照旧躲到里屋去了，隔着帘子细细听着。

几句寒暄过后，盛老太太才道:

盛长枫你好好歇口气再说，哪个在后头赶着你了不成？

贺老夫人瞪眼道:

配角（贺老夫人）哪个？还不是我家那个小冤家！这回他为了你的两个心肝小丫头，亲娘，姨妈，亲戚统统得罪了！下足了狠手！

盛长枫你别说一句藏一句的，赶紧呀。

刚说不催的，这会儿就催上了。

贺老夫人放下茶碗，顺了顺气，正对着盛老太太，缓缓道:

配角（贺老夫人）我素来怜惜我那儿媳妇青春守寡，她又病弱，这些年来我极少对她严厉，便是这次曹家闹的不成样子，我也没怎么逼迫她，只想着慢慢打消念头就是。谁知，这回倒是我那孝顺孙儿豁出去了！那次他从你家回去后，竟然私下去书房寻了他祖父，我那老头子只喜欢舞文弄墨，内宅的事从来懒得理，这次，弘哥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说了，还央求他祖父向有司衙门去本子，将曹家逐出京城！

饶盛老太太见识不少，也大吃一惊，楞了半天才定定神:

盛长枫这怎么……弘哥儿多少孝顺的孩子呀！怎么会瞒着他娘……

贺老夫人说的口干，又喝了一大口茶，才道:

配角不止如此！前些日子，有司衙门查核后发了通贴，勒令曹锦下月就回原籍，否则罪加一等！曹家姨太太哭着求来了，可衙门的公文都发了，我家有什么法子！儿媳妇茶饭不思了几天，还是去求了老头子，老头子碍着我和弘文才忍到现在，如今见儿媳妇还不知悔改，指着她鼻子就是一通大骂，直接道‘你是我贺家人，不姓曹！曹家贪赃枉法，罪有应得，念着亲戚的情分帮一把就是了，他们还蹬鼻子上脸了，整日闹的贺家不得安宁，这种不知好歹的东西便早该逐出去！你若实在惦记曹家，就与你休书一封，去曹家过罢了’，儿媳妇当时就昏厥过去了，醒来后再不敢说半句了！

明兰和珺兰在里屋低头看自己的双手，好吧，珺兰觉得她应该担心贺母的身体才对，可她还是觉得很痛快，每次看着贺母一副哭哭啼啼优柔寡断的圣母面孔，她都一阵不爽。

盛老太太心里其实也很舒服，可也不能大声叫好，便轻声劝了几句，还表示了一下对贺母健康问题的关切。

贺老夫人放下茶碗，叹着气道:

配角（贺老夫人）幸亏儿媳妇不知情，要是她晓得曹家被赶出去就是弘哥儿的主意，不然怕是真要出个好歹；接着几天，曹家一阵乱糟糟的收拾，还动不动来哭穷，我打量着能送走瘟神，就给了银子好让他们置些田地；谁知，昨日又出了岔子！

贺老夫人想起这件事来，就烦的头皮发麻，可是她着实心疼自家孙子，索性一股脑儿都说了:

配角（贺老夫人）曹家要走了，便日日死求活求的要把表姑娘弄进来，弘哥儿就是不肯，我瞧着儿媳妇病的半死不活，就出了个主意，叫她们母子俩到城外庄子上修养几日再回来！曹家寻不到人，也无可奈何。……昨日，曹家忽然来叫门，说她家姑娘寻死了，被从梁上救下来后吐了真情，说她已经不能生育了，若是弘哥儿不能怜悯她，她便只有死路一条了。我吓了一跳，一边给弘哥儿报信，一边去了曹家亲自给曹家姑娘把脉……

盛长枫怎样？

盛老太太听的紧张，嗓子眼发紧。

贺老夫人摇了摇头，神色中似有怜悯，口气却很肯定:

配角（贺老夫人）我细细查了，的确是生不了了，据说是她做妾室那一年里，那家大娘子三天两头给她灌红花汤，药性霸道狠毒不说，期间还落过一次胎，这么着，生生把身子弄坏了！

明兰和珺兰对贺老夫人的医术和人品还是信任的,，随着一阵心情放松，又油然生出一股难言的酸涩感觉，有些难过，有些叹息，到现在，明兰和珺兰才明白曹锦绣眼中那抹深刻的绝望。

盛老太太也是久久沉默，没有言语，贺老夫人叹了口气，继续道:

配角（贺老夫人）曹家姨太太这才知道自家闺女的底细，哭的晕死过去；后来弘哥儿赶到了，知道这件事后，在我身边呆呆站着，想了许久许久，答应了让曹家姑娘进门。

盛老太太这次没有生气，如同受了潮的火药，口气绵软无奈:

盛长枫……这也是没法子的，难为弘哥儿了。

贺老夫人却一句打断道:

配角（贺老夫人）事儿还没完！

老太太不解。

贺老夫人拿起已经冷却的茶水想喝，立刻叫盛老太太夺了去，叫丫鬟换上温茶，贺老夫人端起茶碗润润唇，道:

配角（贺老夫人）弘哥儿说，他愿意照料表姑娘，有生之年必叫她吃喝不愁，但是有个条件……，便是从此以后，帮忙救急行，却不算正经亲戚了，曹姨妈气极了，当时就扇了弘哥儿一巴掌！

盛老太太眼色一亮，立刻直起腰杆来，舒展眉头:

盛长枫弘哥儿可真敢说！

贺弘文的意思，大约只是不想让自己妻子头上顶着难弄的姨母，到时候不论妻妾之间，还是掌握家计，都不好处理了；不过听在贺老夫人耳里，却有另一番含义。

贺老夫人沉声道:

配角（贺老夫人）这话说的无情，我倒觉得好。一个不能生的妾室定是一颗心朝着娘家的，到时候参加再来摆亲戚的谱，日日打秋风要银子，贺家还能有宁日？不计弘哥儿以后娶谁为妻，这事儿都得说明白了，不能一时怜悯弄个祸根到家里来埋着。我立刻叫弘哥儿白纸黑字的把事情前后都写下来，曹家什么时候签字押印，表姑娘什么时候进贺府！

长长的一番话说完了，屋里屋外的祖孙三齐齐沉吟起来，这张字据一立，便基本没了后顾之忧，曹家这种麻烦，其实并不难解决。

贺老夫人见盛老太太明显松动了态度，也不急着逼要答复，又聊了一会儿后，便起身告辞，明兰和珺兰发起帘子，慢吞吞的从里屋出来，挨到祖母的炕边，祖孙三一时相对无言，过了许久，老太太这才叹道:

盛长枫弘哥儿……

说不下去了，然后对着明兰道，

盛长枫明丫儿，你怎么说？

盛老太太……孙女不知道，祖母说呢？

明兰抱着老太太的胳膊。

老太太看着明兰明艳的面庞，只觉得哪家的小子都配不上自家女孩，思量了再三，她才谨慎道:

盛长枫这已经是最好的情形了。

珺兰说道。

盛漪兰（赵琬琰）黎情形再好，又能如何？贺弘文与六姐姐有缘无分。

明兰的脑海里霎时间转过许多画面，华兰隐忍忧愁的眼角，墨兰强作欢笑的伪装，珺兰温柔得体的笑容，海氏看着羊毫每次侍寝后喝下汤药的如释重负，王氏这么多年来的折腾，以至于他们兄弟姐妹之间的明争暗斗……然后，她慢慢的点了点头。

贺家的好处不在于多么显赫富贵，而是综合起来条件十分平衡和谐，再显赫富贵的人家，如果上有挑剔的婆婆，左右是难缠的妯娌，外加一个未必铁杆相助的夫婿，那就是玉皇大帝的天宫也过不了好日子，而贺家……

这些年看下来，贺母脾气温和好说话，而且病弱的基本没有行动能力，新媳妇一嫁进去立刻可以当家，贺家的大房二房条件更好，不会来打麻烦，贺弘文有丰厚的家产，还能自力更生的挣大把银子，不花心，有担当,会疼人，摆明了向着明兰，等到贺老太爷致仕离京，差不多就算单过了，到时候把院门一关，小日子一过，新媳妇自己就可以做主意了。

不用看婆婆脸色，不用应付四面八方的复杂亲戚，经济独立，生活自主，这种好事，哪里去找!且接纳了这个不能生育的曹锦绣，贺母以后在明兰面前估计都不好意思说什么了；再说的难听些，贺母能活的日子并不多了。

在这种种的‘优点’之下，曹锦绣的存在似乎就没有什么了；也许……以后贺弘文出门挣钱时她可以拉上那位愁眉苦脸的曹锦绣一道打打叶子牌?没准赢上两把能帮助她忘记以前的不幸，阿门!

有好几次，明兰都怀疑自己和如兰八字相反，每次她高兴的时候，如兰总要倒霉。

这一日，珺兰想着再过几日天气愈发冷了，水面便要结上厚冰的，便在给老太太和王氏请过安后，带着明兰，挎着鱼竿鱼篓带着孔武有力的伊人和小桃去了小池塘钓鱼；大约是天冷了，水里的鱼都呆呆的，珺兰轻而易举的捉了七八条肥鱼，离开池边前，还笑眯眯的对着水面道:

盛漪兰（赵琬琰）黎好好过寒假罢了，开春再来寻你们玩儿。

把鱼儿交到厨房，指定其中三条特别大的做成瓦罐豆瓣鱼，两条特别精神的做成茄汁鱼片，剩下几条统统片开来，烤成葱香椒盐鱼鲞，鱼头则熬成姜汁鱼汤；伊人和小桃笑嘻嘻的塞了三十个大钱给安大娘，连声道辛苦了，大娘满脸堆笑的推辞了半天，然后拍胸脯保证烹饪质量。

正在这个时候，如兰屋里的小喜鹊忽然跑着进来了，这般的大冷天，她居然跑的满头大汗，一见到明兰和珺兰，便急慌慌的请明兰和珺兰去陶然居。

这时安大娘正要杀鱼，珺兰想凑着看看这回的鱼肚子里头有没有鱼脂和鱼籽，明兰对着小喜鹊笑了笑，珺兰皱眉道:

盛漪兰（赵琬琰）黎好端端的，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五姐姐又想刺绣了，你再回去说，我与六姐姐正在炖鱼汤呢，鱼能明目，等会儿吃了鱼再刺绣更妙！

小喜鹊几乎要急出眼泪来，连连说不是，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明兰和珺兰瞧着不对，便跟着出去了，饶是如此，明兰和珺兰还是先回自己屋子，拿香胰子洗去了身上的鱼腥味，换过一身干净衣裳才去陶然馆。

掀开厚厚的锦绵帘子，只见屋内一个丫鬟都没有，只有如兰一人伏在桌子上哭，本来她已经没什么哭声了，捏着一方帕子抽泣，她一见明兰和珺兰来了，立刻扑上来，一把捉住明兰和珺兰高声哭了起来；把明兰和珺兰吓了一跳，先把如兰按到炕桌旁，然后忙问:

盛老太太五姐姐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了不得的哭成这样？你慢慢与妹妹说……小喜鹊，快与你家姑娘打盆热水来洗脸！

珺兰劝解道，如兰一定是遇到了大事，不然不可能哭得如此厉害。

盛漪兰（赵琬琰）黎五姐姐，好端端的哭什么？有什么事可要告诉我，没有什么事解决不了。

喜鹊略微放了些心，应声出去；如兰揩了揩哭红的鼻头，这才抽抽搭搭的说起来，原来适才华兰忽然来盛府，找老太太和王氏说话，还把她也叫上，开口便是要把她许配给顾廷烨！

那位立志娶嫡女的表叔很可能会变成自家姐夫?明兰张大了嘴,，不看不知道，古代真奇妙，她的想象力再丰富也撵不上这个世界的变化。

珺兰听了知道顾廷烨开始布局了，哎，只是可怜五姐姐成了他的棋子，为了六姐姐，也只能牺牲五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