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沈晏有些心虚,她眨了眨眼睛,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是继续这样骗下去吗?
“大家还是不要为我担心了,你们继续住在这里,庙里要是漏雨什么的,你们尽管跟我说,我会找人来修缮。”沈晏心中五味杂陈,她总觉得这样做不大妥当,此事宜日后再作商量。
沈晏要离开,脚步却突然顿住。
她之前好像一直未曾仔细观察过这间庙堂:袅袅佛香中,庙屋正中间立着一尊一尺高的玉佛,而这一尊佛像竟然是破碎的。一道无法修复的裂痕从佛像的颈部裂开,让一尊玉佛身首分离。
就算是强制地摆在一起,也透着一股无法形容的怪异。佛像的面容依旧是温润慈善的,但裂开的痕迹却狰狞无比。
角落里有两根巨大的红椽柱子支着,柱子也很破,只是能够勉强支撑着这间屋子。
吸引沈晏的既不是裂开的佛像,也不是高大的破柱子,而是躺在其中的一个人。
她很有印象,每次她来救济这帮乞丐的时候,角落里都会有个人躺着,一句话也不说,好像睡着了一般。她始终没能看清他的面孔,不看就不看罢,她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故而,她今日第一次开口问道他,“那个人,是病了吗?”她指了指角落斜躺的身影。
“不知道啊,这人经常来这庙里歇脚,一句话也不说,大概是个哑巴,或者有什么病?”李老四道,心中不恁。
他可看不惯这个‘哑巴’高高在上的样子,明明大家都是乞丐,这人来了以后,却一句话不说,他们给他东西,他也不要,好像在刻意和他们划清界限一样。
沈晏愈发好奇,她一步一步缓缓上前道,“我来看看。”
众人也没阻拦。医坊沈家,传了几百年的名号,陇城人都知道的。只不过到了沈青昱沈老爷这一代,他做了朝廷文官,医坊就由同族表亲接手了。
而沈家大小姐沈晏却在医术方面颇有一番造诣。按说女子是不该抛头露面学医的就诊的,可沈家偏爱沈晏,她做什么基本上都是由着性子来。
久而久之,不知怎的就传出了沈晏医术高明,菩萨心肠什么的。传闻真真假假,有人信,有人却不信,不过于沈晏而言倒是无所谓。
沈晏没有摘掉面纱,她捡了一个旧垫子坐下来,丝毫不避讳男女有别,为那“沉沉昏睡”的人把脉。
“小姐…这于礼不合。”青梅等在一边,面色发青,今天已经有太多事儿出乎她的意料了,可她也只是能在一边小心提点着。至于沈晏究竟要做什么,她是万万不敢插手的。
“没什么不合的,这里都是自己人,”沈晏回头笑眯眯地看着青梅,“况且医者不分国界,不分性别。”
庙里的乞丐们听着这话,心里就更佩服沈晏了,觉得沈晏简直是上天赐给他们的活神仙。
这人不是哑巴。沈晏断定。
他的脸被头发遮住,沈晏有心想瞧他,却总觉得有些冒犯。
忽而,她的目光略到一处,顿时发出一阵光亮。
*
“好了,诸位,我先告辞了,咱们后会有期。”沈晏诊断完,发现那人无什么大碍,就和众人挥手,带着青梅下山去了。
夜色已深,傍晚下的那场绵绵细雨此刻已经停下了,雨珠自芭蕉叶上滚着掉进地上的土里。
下山的路倒是好走了不少,沈晏却走的极慢。行至一处,她忽然停住了。
“青梅,我渴。”沈晏疲软地说着,好像在央求青梅一般。
青梅懵了,这刚刚下过雨,况且刚才一路上沈晏都没说渴,怎么这会儿渴了?“小姐,天很黑,如果奴婢现在去找水,您一个人在这儿不安全的。”
“怎么,你怕?”沈晏口吻极淡,青梅鸡皮疙瘩却起了一身,她赶忙摇头道,“不,不是的,小姐,奴婢不怕。您累就先在这里休息着,奴婢这就去找点水来。”
望着青梅逐渐远去的背影,沈晏掀起面纱,忽而笑了。
“下来吧,公子,跟了一路了。”
从树上跳下一道修长的黑色身影,不由分说,他直接欺身上前,几乎将沈晏逼到了背后的巨大树干之上。
他神情暧昧,语气却十分清明:“小贼,我的刀呢?”
月色清辉之下,沈晏总算看清了一些,眼前的人约莫二十岁。
他的头发还是盖着大半张脸,唯有一双剑眉星眸十分好看,眼睛似乎是带了秋水般,似笑非笑的模样十分动人。
然而目光深处却让人发冷,那是一双锐利的眸子,几乎可以看到人心底去。这样的人,即便是外表再玩世不恭,只怕内心也如一块寒冰般难以入侵。
沈晏皱了皱眉。
梁国虽然对男女之风并不太过严峻,但未婚男女青天之下做出这样的举动,实在是有失礼仪。若是被人看到,她倒不介意自己坏了名声,只怕沈青昱会因她而蒙羞。
她不是个合格称职的好女儿,沈青昱却一如既往疼她,她长大了,方明白父亲一直以来对她的良苦用心。
沈晏一点都不想给沈家抹黑,相反,二房三房的人不中用,这个家族日后便由她来护,怎么能容得别人说沈家一点不好,更何况还是因她而起。
虽然心中反感,沈晏还是笑眯眯。她有一双极为清澈明亮的瞳孔,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薄唇如玫瑰花瓣娇嫩欲滴,妩媚动人又不失天真。
“让我来猜猜,你大概不是个乞丐,”沈晏就这么近距离地看着面前人。目光中似乎并无夹杂着惧怕之意,一派坦然,“你身上什么难闻的味道也没有,衣服很干净,上面的补丁也是专门绣上去的。而你带着的那把刀,是一把绝世利刃,没钱,根本不可能搞到。”
她粲若繁星的眸子盈盈相望。
“你不是个乞丐,对吧?”